第二十二章 晨光染血
鱼肚白的天光刚漫过断魂岭的山脊，像一层被露水浸润的薄纱，轻轻覆盖在焦黑的战场遗迹上。断裂的戈矛斜插在土中，矛尖凝结的黑血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破碎的铠甲碎片散落各处，上面还残留着妖爪抓挠的狰狞痕迹。营寨望楼上，斥候李忠猛地挺直脊背，铜制的甲片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手中的红旗尚未完全举起，一声急促的呼喊便冲破晨雾：“狼烟！万妖谷方向！”声音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雀鸟，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残破的栅栏，几片灰褐色的羽毛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落在布满血渍的石板路上。
姬昌与姜子牙几乎同时起身，玄衣上绣着的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道袍的青灰色下摆扫过望楼的木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两人快步上前，顺着李忠手指的方向望去——遥远的天际，一缕淡紫色的狼烟正缓缓升腾，烟柱笔直如剑，这是约定好的“任务成功”信号。可仔细看去，烟柱边缘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暗红雾气，如同凝血般凝滞不散，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挣扎。
“狼烟带煞，恐有重大伤亡。”姜子牙捻须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道袍袖口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衣料上还残留着昨日战场的硝烟味与妖物的腥膻气，“赵岳！”他沉喝一声，声音穿透晨雾，精准地传到楼下待命的将领耳中。
赵岳应声抬头，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疲惫，铠甲上的霜气簌簌掉落，在地面上积成一小片白霜。他快步登楼，单膝跪地，右手紧握腰间长刀的刀柄，声音洪亮：“末将在！”
“率五百轻骑，携带所有剩余的续筋丹、疗伤丹与担架，即刻前往万妖谷接应！”姜子牙的目光扫过楼下整齐列队的士兵，眼神锐利如鹰，语气不容置疑，“沿途留意散落的伤员，遇百姓便一并带回，若遇残妖阻拦，不必恋战，以护送伤员为首要要务，不得有误！”
“遵令！”赵岳抱拳起身，转身时腰间的长刀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快步下楼，翻身上马。那匹枣红色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赵岳马鞭一挥，高声喝道：“随我出发！”五百轻骑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营寨，马蹄踏过沾满血污的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泥点，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姬昌颔首，目光掠过楼下已列队待命的士兵，他们大多面带疲惫，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甲胄上布满划痕与血渍，却依旧挺直脊背，眼中燃烧着未熄的战意。“传我命令！”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过晨雾传遍营寨，“营寨四门全部敞开，让出主道，凡归来将士，无论伤员百姓，一律优先安置！炊事营即刻熬煮热汤米粥，多放些粟米与干肉；伤兵营全员集结，备好止血的金疮药、缝合的鹿筋线与消毒的烈酒，再抬出十张空榻，不得有片刻延误！”
“遵令！”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震得望楼的木梁微微颤抖。很快，营寨内便响起了忙碌的声响：炊事营的王大厨指挥着士兵点燃篝火，熊熊火焰舔舐着巨大的铁锅，锅里的水渐渐沸腾，冒出的白色蒸汽混杂着粟米的清香，弥漫在营寨上空；伤兵营的白色帐篷前，军医孙伯正快速摆放药箱，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拿出锋利的手术刀，刀身在晨光中闪过寒芒，旁边的学徒李小六则忙着将烈酒倒入陶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气；负责守卫的士兵们纷纷侧身，在主道两侧站成两列，他们手中的戈矛斜指地面，目光紧紧盯着通往万妖谷的山道，连大气都不敢喘。
半个时辰后，山道尽头终于传来动静——先是杂乱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般由远及近，震得地面微微颤抖，随后是沉重的脚步声、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与百姓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当先而来的是陈牧率领的伏兵，他身材高大，脸上布满了尘土与血污，一道狰狞的伤口从眉骨延伸到颧骨，凝结着暗红的血痂，原本银亮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染透，暗红的血迹在晨光中泛着黑褐色，不少地方还残留着妖血灼烧的焦痕。他的左臂被布条紧紧缠绕，显然受了重伤，翻身下马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身旁的亲兵周虎连忙扶住他。
陈牧推开周虎的手，踉跄着扑到姬昌面前，单膝跪地，膝盖重重砸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痛：“西伯侯……姜先生……任务……任务成了！”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溅在身前的地面上，如同绽放的红梅，“妖尊已死，血魂幡……被我们毁掉了！百姓……我们解救了近八千百姓！”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队伍便如同潮水般涌入营寨。士兵们搀扶着衣衫褴褛的百姓，有的百姓双腿发软，几乎是被士兵半架着前行，他们的脚上布满血泡与伤口，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印；孩童们蜷缩在母亲怀中，小脸脏兮兮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打量着陌生的营寨，时不时发出小声的啜泣，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角，嘴里喃喃地喊着“爹爹”；老者们拄着临时削成的木杖，木杖的顶端还带着新鲜的木屑，他们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要停顿片刻，干裂的嘴唇不住地颤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到营寨门口，望着满地的兵器碎片，突然老泪纵横，对着士兵们深深鞠了一躬。
紧随其后的是抬着担架的士兵，他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担架上的重伤将士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有的昏迷不醒，胸口的伤口仍在不断渗血，染红了身下的麻布；有的则紧咬牙关，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嘴唇被咬得发紫，却依旧强忍着剧痛，看向姬昌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怯懦，只有未熄的坚毅。
姬昌的目光在队伍中快速逡巡，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心头的不安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黄将军呢？黄飞虎将军何在？”
陈牧听到“黄飞虎”三个字，身体猛地一僵，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垮了下去。他低下头，额前的发丝垂落，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黄将军……为掩护我们破坏熔炉，被妖尊重创……胸口受了妖力冲击，昏迷不醒……石敢兄弟也……也伤得不轻……”
话音未落，两名浑身是血的士兵——身材魁梧的张强与瘦小精悍的刘勇，抬着一副担架快步走来，担架上的人正是黄飞虎。他身着的银色铠甲早已破碎不堪，胸口凹陷了一大片，铠甲的碎片嵌入血肉之中，乌黑的妖力在伤口处游走，泛着诡异的光泽，如同一条条黑色的小蛇。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角不断溢出黑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口的轻微起伏，看得人触目惊心。
石敢则被两名士兵搀扶着，他身材高大健壮，如同铁塔一般，左臂无力地垂下，显然骨头已经断裂，胸膛的伤口用布条草草包扎着，暗红色的血迹早已浸透了整片衣襟，顺着布条的缝隙不断滴落。他的脸上布满了尘土与血污，只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担架上的黄飞虎，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突突直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额头上青筋暴起。
“快！抬入中军帐！”姜子牙快步上前，宽大的袖袍一挥，一股清冽的气流瞬间掠过黄飞虎的伤口，暂时压制住了妖力的蔓延。他的指尖搭上黄飞虎的脉搏，神色凝重得如同乌云密布，“妖力已侵入心脉，需立刻用续筋丹吊住生机，再以金霞草辅以艾草、菖蒲煎药，驱邪化煞！孙伯，带三名得力学徒随我入帐！”
“是！姜先生！”孙伯连忙应声，快步召集了两名学徒，提着药箱紧随姜子牙身后。军医们小心翼翼地将黄飞虎抬入中军帐，帐帘被快速放下，隔绝了外界的目光。很快，帐内便传来陶罐煮沸的咕嘟声响，夹杂着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与军医们压低的交谈声，每一个声音都牵动着帐外众人的心弦。
姬昌站在帐外，目光扫过陆续涌入营寨的百姓。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烧伤与划伤，有的百姓手臂上还留着被妖兵抓挠的血印，伤口化脓，散发着淡淡的恶臭。孩子们的哭声此起彼伏，如同针扎般刺在每个人的心上，一位名叫翠娘的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不停地轻声安抚着：“宝儿别怕，我们安全了，安全了……”自己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滑落，滴在孩子脏兮兮的脸上。
“苏廉！”姬昌转身，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廉立刻从忙碌的士兵中走出，他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瘦，眼神干练，快步走到姬昌面前躬身领命：“末将在！”
“将所有剩余的干粮与热汤全部优先分给百姓，不得有任何克扣！”姬昌的目光扫过炊事营方向，那里的蒸汽已经弥漫开来，“再抽调十顶完好的帐篷给百姓安置，受伤的百姓即刻送往伤兵营，由孙伯的徒弟负责诊治，不可有片刻延误！”
“遵令！”苏廉躬身应和，转身快步走到炊事营前，高声传达命令：“王大厨，先给百姓盛汤！每人一碗热汤，两个麦饼，不得有误！”王大厨连忙应声，指挥着士兵们用粗陶碗盛汤，金黄的粟米汤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将自己怀中的干粮分出大半，小心翼翼地递给身边的百姓；士兵赵虎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孩童，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还算完好的披风，轻轻裹在孩童身上，披风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让孩童忍不住往披风里缩了缩，抬起头对着赵虎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石敢挣脱搀扶的士兵，一步一步走到姬昌身边，每一步都因牵动伤口而微微颤抖。他单膝跪地，膝盖砸在石板上的声响让人心头一震，额头紧紧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臂的伤口因用力而再次渗血，暗红的血迹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西伯侯，末将无能，未能护好黄将军，还请降罪！”他的声音沙哑而沉痛，带着深深的自责，肩膀微微颤抖。
姬昌缓缓弯腰，伸出手扶起石敢，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此次行动，你与黄将军立下不世之功，何罪之有？”姬昌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安抚的力量，“若不是你们拼死破坏熔炉，毁掉血魂幡，不知还要有多少百姓遭殃。快快起身疗伤，后续的防御事宜，还需你我同心协力，切不可意气用事。”
石敢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哽咽：“谢西伯侯体谅！末将定不辜负期望！”
就在此时，中军帐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学徒李小六快步走出，他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焦急，额头上布满汗珠，快步走到姬昌与姜子牙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西伯侯，姜先生，请即刻入帐，黄将军……黄将军醒了！”
姬昌与姜子牙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松，快步走入中军帐。帐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与血腥气，混合着艾草与菖蒲的清香，让人有些窒息。黄飞虎躺在铺着干草的榻上，身下的干草早已被鲜血浸透，他的气息依旧微弱，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神采，正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着帐内的众人。
看到姬昌与姜子牙进来，黄飞虎艰难地张了张嘴，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那只手颤抖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孙伯连忙上前，轻轻托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将军，您慢点说，别用力。”
黄飞虎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姬昌身上，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最后的生机：“西……西伯侯……妖尊虽死……但其麾下……四大护法……跑了三个……恐会联合……黑风山、碧水潭的妖族……卷土重来……朝歌……朝歌需守……”
“黄将军放心！”姬昌快步上前，紧紧握住黄飞虎冰冷的手，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试图给对方带来一丝力量，“我已令士兵加固防御，派陈牧率斥候探查周边动向，四方诸侯的援军不日便至，定能守住断魂岭，保卫朝歌，绝不辜负将军的期望！”
姜子牙也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粒莹白的丹药，递给孙伯：“这是昆仑的‘护心丹’，用水化开给将军服下，可暂时压制体内妖力，稳固心脉。”孙伯连忙接过丹药，转身去取水碗。
黄飞虎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他看向石敢，声音微弱却带着赞许：“石敢……你……做得好……”石敢听到这话，眼眶瞬间红了，他快步走到榻边，哽咽道：“将军，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守住断魂岭，为牺牲的兄弟们报仇！”
黄飞虎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因体力不支，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孙伯连忙上前搭脉，片刻后松了口气，对姬昌与姜子牙道：“西伯侯，姜先生，将军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妖力侵入过深，还需好生静养，不可再动气。”
姬昌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许，他对孙伯吩咐道：“务必好生照料黄将军，所需药材优先供应，不得有任何疏忽。”
“末将明白！”孙伯躬身应道。
帐外，晨光渐渐明亮起来，驱散了夜色的阴霾，却驱不散营寨中的凝重。黄飞虎重伤未死的消息如同潮水般传遍营寨，正在领取食物的百姓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自发地朝着中军帐的方向聚拢过来，脸上满是关切。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木杖，对着中军帐深深鞠了一躬，高声道：“多谢西伯侯！多谢各位将军！是你们救了我们啊！”随后，越来越多的百姓跟着鞠躬，密密麻麻的身影在晨光中排列开来，哭声渐渐变成了感激的话语，回荡在营寨上空。
士兵们默默地擦拭着兵器上的血迹，阳光照射在冰冷的兵器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疲惫与伤痛，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黄将军的重伤与兄弟们的牺牲，不仅没有让他们退缩，反而点燃了心中的斗志，每个人都在心中发誓，要为牺牲的同伴报仇雪恨。
姜子牙走到姬昌身边，望着帐外的晨光，目光深远而凝重。“西伯侯，黄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他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妖尊麾下的三大护法——黑虎妖将、蛇姬、苍鹰老妖，皆是修为高深之辈，此次逃脱，必定会召集残余势力，联合其他妖族卷土重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我军虽解了万妖谷之危，但自身伤亡也极为惨重，能战之士不足七千，且多带伤势。四方诸侯援军虽已在路上，却还需一月之久才能集结完毕，这一个月，便是我们最危险的时刻。”
姬昌点头，目光扫过营寨中忙碌的士兵与百姓，心中百感交集。他沉声道：“先生所言极是。传我命令，全军休整一日，让将士们好生恢复体力，救治伤员；明日起，加强操练，修补防御工事，西侧崩塌的栅栏用巨石与圆木加固，外侧再铺设一层火油干草，北侧壕沟加深至两丈，沟底布满尖刺与火油桶；石敢，你率人清点从万妖谷带回的物资，尤其是妖器碎片、驱妖材料与缴获的妖兵兵器，全部交由姜先生研究，或许能炼制出更强的驱妖药剂与兵器；陈牧，你继续率领斥候小队，重点探查黑风山、碧水潭方向的动向，一旦发现妖族踪迹，即刻回报，不可有误！”
“遵令！”石敢与陈牧齐声领命，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坚定的神色。石敢转身走出中军帐，虽然伤势未愈，却依旧挺直了脊背，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他高声喊道：“张强、刘勇，随我清点物资！”张强与刘勇连忙应声，快步跟上；陈牧则立刻召集斥候小队，分发干粮与驱妖药剂，拍了拍李忠的肩膀道：“李忠，你熟悉黑风山地势，此次探查由你带路，务必小心行事。”李忠抱拳应道：“请将军放心！”
晨光洒在断魂岭上，照亮了营寨中的狼藉与伤痛：断裂的兵器斜插在焦黑的泥土里，戈矛的铜锈与暗红的血渍凝结成斑驳的色块，破碎的铠甲碎片散落各处，甲片边缘还挂着妖物墨绿色的毛发；营寨西侧的栅栏崩塌了近二十丈，断木上残留着妖火灼烧的焦痕，黑色的木炭在晨光中泛着死寂的光泽；北侧壕沟被填埋了大半，沟底还能看到妖兵遗落的骨刺与断裂的长矛，散发着淡淡的腥膻气。
可与此同时，晨光也照亮了营寨中涌动的生机。炊事营的篝火旁，王大厨正指挥着两名士兵往大锅里添加干肉，金黄的粟米汤翻滚着，蒸汽氤氲上升，模糊了周围士兵的面容。百姓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领取食物，翠娘抱着宝儿，小心翼翼地接过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眼中泛起泪光，她对着递碗的士兵福了福身：“多谢这位小哥，你们真是大好人。”那士兵名叫周明，脸上还带着青涩的绒毛，闻言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大娘客气了，保护百姓是我们该做的。”
不远处，几名百姓自发地帮着士兵修补帐篷。白发老者张太公拄着木杖，指挥着几个年轻后生搬运帆布，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这边再拉紧些，风大，别让帐篷漏了雨。”后生们齐声应和，黝黑的手臂青筋暴起，将破损的帆布牢牢固定在支架上。一个约莫十岁的孩童拿着针线，笨拙地缝补帐篷上的破洞，他的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处，却依旧咬着牙坚持，旁边的士兵见了，连忙递过一块布条：“小娃子，先包上吧，别感染了。”孩童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多缝几针，战士们就能睡得安稳些。”
伤兵营的白色帐篷外，学徒李小六正忙着给受伤的百姓换药。一个名叫春桃的姑娘手臂被妖爪抓伤，伤口化脓红肿，她咬着嘴唇，强忍着疼痛，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李小六动作轻柔地用烈酒清洗伤口，低声安慰道：“姑娘忍一忍，清洗干净就不疼了。”春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操练的士兵身上，眼中满是敬佩。孙伯则守在中军帐外，时不时探头进去查看黄飞虎的伤势，眉头紧锁，手中的药箱被攥得紧紧的。
石敢率领张强、刘勇等人在营寨东侧清点物资，地上摆满了从万妖谷带回的战利品：数十件破损的妖器碎片泛着乌黑的光泽，碎片上刻着诡异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妖力；缴获的妖兵兵器堆成了小山，长矛的矛头是用妖骨打磨而成，泛着寒光，弯刀的刀身布满了锯齿，沾染着暗红的血迹；驱妖材料被分类摆放着，除了金霞草，还有不少从妖兵身上搜出的硫磺、朱砂，以及几株散发着清香的菖蒲。
“将军，你看这妖器碎片，上面的符文好生诡异。”张强拿起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碎片，递到石敢面前。石敢接过碎片，指尖触到冰凉的器物表面，一股微弱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他眉头一皱，沉声道：“这应该是妖尊炼制血魂幡时用的辅料，上面的符文带着凶煞之气，小心别被反噬。”刘勇凑上前，指着碎片上的符文道：“将军，你看这纹路，和我们之前在万妖谷谷口看到的阵眼符文有些相似。”石敢点了点头：“确实有几分相似，等会儿交给姜先生，让他仔细研究。”
另一边，陈牧正带着李忠等斥候小队检查装备。李忠擦拭着手中的弓箭，弓弦上还残留着昨日战斗的血渍，他抬头对陈牧道：“将军，我们的驱妖药剂不多了，要不要再向苏参军申领一些？”陈牧沉吟片刻，道：“不必了，营中物资紧张，先省着用，实在不够，我们再想办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队成员，沉声道：“此次探查黑风山、碧水潭，路途凶险，大家务必打起精神，一旦发现妖族踪迹，切勿轻举妄动，即刻回报。”
“请将军放心！”斥候们齐声应和，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坚定的神色。李忠将一把锋利的短刀别在腰间，又检查了一遍背上的箭囊，确保箭矢充足；另一名斥候吴杰则将驱妖药粉装在腰间的小陶罐里，盖子拧得紧紧的，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是上次与妖兵战斗时留下的，此刻疤痕在晨光中泛着淡红色的光泽。
中军帐内，黄飞虎缓缓睁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却比之前好了许多。姬昌正坐在榻边，手中拿着一份竹简，见他醒来，连忙放下竹简，关切地问道：“黄将军，感觉如何？”黄飞虎艰难地笑了笑，声音依旧虚弱：“劳烦西伯侯挂心，好多了，只是胸口还有些发闷。”
姜子牙从外面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药汤呈深绿色，散发着浓郁的药香。他将药碗递给孙伯，示意他喂黄飞虎喝下，随后对姬昌道：“西伯侯，方才石敢派人送来消息，从万妖谷带回的妖器碎片上，刻有‘三阴聚煞’阵的符文，与黑风山的地形极为契合，恐怕那三大护法会在黑风山布下此阵，集结妖族势力。”
姬昌眉头一沉，道：“如此说来，我们必须尽快做好应对之策。先生可有破解之法？”姜子牙捻了捻胡须，沉吟道：“此阵需以活人精血催动，若能在他们布阵完成前，毁掉阵眼，便可破阵。只是黑风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妖兵数量不明，贸然出击恐会中埋伏。”
黄飞虎躺在榻上，听到两人的对话，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孙伯连忙扶住他：“将军，您还需静养，不可乱动。”黄飞虎摆了摆手，沉声道：“西伯侯，姜先生，末将熟悉黑风山地势，那里有一处隐秘的山道，可直达阵眼所在地。若需出击，末将愿率军前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胸口因激动而微微起伏，嘴角溢出一丝血丝。
姬昌连忙按住他，沉声道：“黄将军，你伤势未愈，切不可妄动。此次探查，陈牧已率斥候前往，待他们传回消息，我们再做打算。你当前的要务，是好好养伤，等你康复，还有更重要的战斗等着你。”黄飞虎看着姬昌坚定的眼神，终究是点了点头，缓缓躺下，眼中却依旧闪烁着战意。
就在此时，营寨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的衣衫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满是尘土，正是陈牧派去探查的李忠。他快步跑到姬昌与姜子牙面前，单膝跪地，声音急促：“西伯侯，姜先生！黑风山方向发现大量妖族踪迹，至少有五千妖兵集结，三大护法正在布置阵法，阵眼设在黑风山主峰的山洞里！”
姬昌与姜子牙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凝重。姜子牙沉声道：“看来他们动作很快，我们必须提前部署。西伯侯，可即刻下令，让石敢率两千士兵加固营寨防御，重点防守西侧与北侧；陈牧率一千轻骑，在外围游走，监视妖兵动向；再从剩余兵力中抽调一千士兵，由赵岳率领，随时准备支援。”
姬昌点头，高声道：“传我命令！石敢率两千士兵，即刻加固营寨，西侧栅栏用巨石封堵，北侧壕沟重新挖掘，加深至两丈，沟底布满尖刺与火油桶；陈牧率一千轻骑，前往黑风山外围监视妖兵动向，不得贸然出击，一有异动即刻回报；赵岳率一千士兵，在营寨东侧集结待命，随时准备支援！”
“遵令！”帐外传来石敢、陈牧与赵岳的齐声回应，脚步声迅速远去，营寨中瞬间忙碌起来。士兵们扛着圆木、搬着巨石，吆喝声、木槌敲击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激昂的旋律。百姓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关切地望向黑风山的方向，眼中满是担忧。
晨光渐渐升高，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断魂岭的每一个角落。营寨中的狼藉正在被一点点清理，防御工事在士兵们的手中逐渐加固，百姓与士兵们相互扶持，脸上虽带着疲惫，眼中却充满了希望。中军帐内，黄飞虎在孙伯的照料下缓缓睡去，眉头却依旧紧锁，仿佛在梦中也在与妖兵厮杀；帐外，姬昌与姜子牙并肩而立，目光望向黑风山的方向，晨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如同两座巍峨的山峰，守护着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
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黑风山的妖兵正虎视眈眈，断魂岭上的联军却已凝聚起钢铁般的意志，他们擦干伤口，握紧兵器，在晨光中等待着与妖邪的再次交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