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黑风口设伏 勇破第一道防线
晨雾如同被撕碎的轻纱,袅袅缠绕在川贵边境的群山之间,将黑风口两侧的悬崖峭壁晕染成一片朦胧的灰白。狭窄的山道上,棱角分明的青黑色碎石遍布,被常年的马蹄与脚步磨得泛着粗糙的哑光,缝隙间还嵌着暗红的血痂,那是过往兵戈留下的痕迹。两侧陡峭的岩壁如同刀削斧劈,壁上生长着稀疏的酸枣丛,带着倒钩的藤蔓垂落下来,在风中轻轻摇曳,尖端偶尔划过行人的衣衫,留下细碎的划痕。风穿过狭窄的石缝,发出“呜呜”的声响,时而低沉如老者呜咽,时而尖锐如孩童啼哭,如同鬼魅的低语在山谷间回荡,裹挟着山土的腥气与隐约的铁锈味。
伊尔德率领三千清军驻守在此,营帐沿着山道两侧错落铺开,青色的帐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帆布上补丁摞着补丁,边角处已被风雨侵蚀得卷了毛边。旗帜上绣着的“清”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杆底部被牢牢固定在巨石缝隙里,绳结处系着几枚风干的兽牙,透着几分野蛮的威慑力。刀枪剑戟整齐地架在营帐外的木架上,在微弱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折射出森然的杀意。营地中,清军士兵们正忙着生火做饭,铜锅架在石头垒成的灶上,蒸腾的热气顺着锅盖的缝隙溢出,混合着半生不熟的麦麸气味。几名士兵靠在岩壁上磨着刀,石屑飞溅间,刀刃的寒光愈发刺眼。
“都统大人,据探马回报,李定国的残部正向黑风口赶来,人数不足四百,大多是带伤的士兵,还有百余百姓随行,队伍散乱得像没头苍蝇,看起来不堪一击。”一名清军参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伊尔德禀报,他名叫巴图,满脸横肉,左眼下方有一道月牙形的刀疤,此刻正得意地抽搐着,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屑,“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不足为惧!大人只需下令,我等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为大人立下大功,到时候在多铎大将军面前,大人的功劳又能再添一笔!”
伊尔德身材高大魁梧,足有六尺有余,满脸虬髯如同钢针般根根竖起,根根透着铁青,眼神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暴戾之气,眼白上布满血丝,像是许久未曾合眼。他穿着一身厚重的玄铁铠甲,铠甲上雕刻着狰狞的狼头兽纹,胸口的护心镜被打磨得光亮,倒映出他扭曲的面容,腰间佩着一把镶嵌着蓝宝石的弯刀,刀鞘上的鎏金花纹在晨光中闪烁,却被几道划痕破坏了精致。闻言,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闷雷般低沉,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微微颤动:“李定国倒是命大,三河镇那样的绝境都没能困住他!不过也好,今日便让他葬身在这黑风口,也好向多铎大将军邀功请赏,省得他总说我只会硬碰硬!”他抬手重重拍了拍身边的巨石,石面上震落一层灰尘,几粒碎石簌簌滚落,“传令下去,全军即刻戒备!让弓箭手和滚石手埋伏在两侧悬崖上,弓上弦、刀出鞘,待李定国的队伍进入山道中段,便两面夹击,箭矢、滚石齐发,务必将他们全部歼灭在这山道之中,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遵命!”巴图领命起身,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心中暗忖:这黑风口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李定国此次插翅难飞,自己跟着伊尔德,定能借着这场战功步步高升,到时候也能换上一身崭新的铠甲。他转身快步离去,粗嘎的军令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清军营地,士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有的丢掉了手中的麦饼,有的踢翻了盛水的木碗,拿起武器各就各位,原本还算轻松的营地瞬间变得肃杀起来,连风吹过帐篷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凛冽。
与此同时,在黑风口山道入口处,李定国率领着队伍缓缓停下脚步。他身披那件饱经战火的玄色鳞甲,铠甲上的血迹虽已凝固成暗褐色,却依旧透着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左胸处的鳞片脱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金属光泽,还能看到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他头戴亮银盔,盔缨被炮火熏得发黑,却依旧倔强地挺立着,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前方的黑风口,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沉声道:“文秀,你看此处地势,两侧悬崖高耸入云,中间只有一条窄路可供通行,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确实是易守难攻之地,伊尔德那莽夫必定会在此设伏。”
刘文秀勒住马缰,胯下的枣红色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白气。他手中的虎头长枪直指山道深处,枪尖上还残留着昨日厮杀留下的暗红血迹,枪杆上缠绕的红绸已经褪色,却依旧在风中微微飘动。他穿着一身银白色铠甲,铠甲上点缀着几处铜制铆钉,虽不如李定国的玄铁甲厚重,却更显轻便,脸上带着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颌的疤痕,那是早年与清军作战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他顺着李定国的目光望去,沉声道:“将军所言极是。伊尔德此人,作战勇猛有余,智谋却不足,性情急躁得像头蛮牛,急于求成。他必定会认为我们是残兵败将,不堪一击,定会在山道中段设下埋伏,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派一支小队前去诱敌,主力部队则埋伏在山道两侧的密林中,待清军主力出击后,再前后夹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定国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抬手拍了拍刘文秀的肩膀,铠甲碰撞发出“铛”的一声轻响:“文秀,还是你最懂我心思。此计甚妙,正好能杀杀清军的锐气!”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的队伍,朗声道:“廖勇,你听令!”
“末将在!”廖勇上前一步,抱拳应诺,动作干脆利落。他身材中等,皮肤黝黑,左臂的箭伤虽未痊愈,缠着的麻布上依旧渗出淡淡的血迹,却依旧精神抖擞,眼神中透着一股刚毅,腰间的长刀鞘被摩挲得发亮,显然是常年佩戴的缘故。
“你带五十名身强体健的士兵,乔装成我们的主力部队,再带上部分百姓,缓慢进入山道。务必让清军误以为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兵力,记住,只许败,不许胜,死死缠住清军,将他们引诱到山道入口处,看到我手中的红旗挥动,便是进攻的信号!”李定国语气坚定地吩咐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巧的红旗,在手中晃了晃。
“遵命!请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廖勇再次抱拳,声音铿锵有力。他转身挑选了五十名士兵,这些士兵大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虽然身上也带着伤,却依旧眼神明亮。他又对随行的百姓们说明了情况,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有的百姓面露惧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将军,让我去吧!我儿子是为了抗清牺牲的,我也能为义军出一份力!”王大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头发花白,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着,脸上布满了皱纹,却依旧精神矍铄。她抱着儿子的旧铠甲,铠甲上的刀痕清晰可见,边缘处还沾着些许泥土,那是她从三河镇的废墟中找回来的唯一念想。
张老汉牺牲后,那个失去亲人的小女孩便一直跟在王大娘身边,小女孩名叫妞妞,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梳着两条细细的小辫子,辫子上的红头绳已经褪色,露出里面的麻线。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袖口和裤脚都卷起了好几层,此刻正紧紧攥着王大娘的衣角,小脸上满是紧张,大眼睛里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只是偶尔会眨一下,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
廖勇看着王大娘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妞妞,点了点头:“大娘,多谢您的支持!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您和妞妞!”他带着五十名士兵和包括王大娘、妞妞在内的十几名百姓,故意放慢脚步,朝着山道中段缓缓走去。士兵们装作疲惫不堪的样子,有的拄着武器前行,步伐踉跄,有的互相搀扶着,时不时咳嗽几声,队伍看起来散乱而狼狈,完全符合一支残兵的模样。
李定国则与刘文秀率领剩余的三百余名士兵,趁着晨雾的掩护,悄悄绕到山道两侧的密林中。山林中树木茂密,高大的松树与柏树交错生长,枝叶层层叠叠,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正好可以隐藏身形。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士兵们纷纷卸下身上的重物,握紧手中的武器,有的握着长刀,有的扛着长枪,还有的拿着火铳,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山道入口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廖勇的队伍缓缓进入山道中段,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显得格外清晰,与风穿过石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韵律。伊尔德站在山道一侧的高台上,高台上堆满了碎石,视野开阔,他通过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廖勇的队伍,望远镜的镜片反射着晨光,照亮了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得意的狞笑:“果然来了!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传我命令,全军出击!”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侧悬崖上的清军士兵纷纷现身,他们趴在岩壁的凹陷处,一张张强弓拉开如满月,箭矢如同暴雨般射向廖勇的队伍,带着呼啸的风声,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山道,箭羽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黑色的弧线,如同乌云压顶。同时,滚石与擂木顺着陡峭的岩壁滚落下来,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如同山崩一般,砸向山道中的士兵与百姓,巨大的石块落地时,震得整个山道都在微微颤抖。
“快撤退!保护好百姓!”廖勇嘶吼着,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沙哑,他挥舞着长刀拨打飞来的箭羽,刀光在晨雾中划出一道道残影,将身边的几名百姓护在身后。一名年轻士兵没能躲闪及时,一支箭羽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瞬间从伤口喷涌而出,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睛圆睁着,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还有几名士兵被滚石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瞬间被砸得血肉模糊,鲜血瞬间染红了山道上的碎石,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百姓们吓得哭出声来,有的妇女紧紧抱着孩子,身体瑟瑟发抖,有的老人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在士兵的掩护下,他们狼狈地向后逃窜,有的不小心摔倒在地,膝盖磕在碎石上,流出鲜血,却顾不上疼痛,立刻被身边的士兵扶起,继续往前跑。伊尔德站在高台上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粗犷而嚣张,如同野兽的咆哮:“李定国,你的末日到了!给我追!一个都不许放过!”他率领两千清军士兵,骑着战马,顺着山道追了下来,马蹄踏碎了地上的碎石,扬起漫天尘土,气势汹汹,如同潮水般涌向廖勇的队伍。
廖勇的队伍且战且退,士兵们时不时转身反击,故意装作抵挡不住的样子,有的士兵假装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后退。很快,他们便退到了山道入口处。就在此时,廖勇猛地举起手中的长刀,高高挥舞着,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将军,动手!”
早已埋伏在密林中的李定国与刘文秀听到信号,当即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厉色,齐声下令:“出击!”
三百余名义军士兵如同猛虎下山般从密林中冲出,分成两队,分别从山道两侧包抄过来,呐喊声震耳欲聋,打破了山林的寂静,“杀啊!为弟兄们报仇!”的呼喊声在山谷间回荡。李定国手持佩刀,一马当先,玄色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刀光闪烁间,接连斩杀数名清军士兵,一名清军士兵刚举起长枪,便被他一刀劈中肩膀,鲜血溅满了他的战袍,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战神。刘文秀则率领骑兵冲入清军阵中,虎头长枪挥舞得虎虎生风,枪尖所到之处,清军士兵纷纷倒地,如同割麦一般,毫无还手之力,一名清军骑兵被他一枪挑中咽喉,从马上摔落下来,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伊尔德见状,脸色骤然大变,原本嚣张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与慌乱,心中暗道不好:“不好!中埋伏了!快撤退!快撤!”他一边嘶吼着,一边挥舞着弯刀,想要组织士兵反击。
然而,此时想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义军士兵们士气高昂,如同潮水般涌向清军,将清军的队伍截成两段。山道狭窄,清军士兵首尾不能相顾,骑兵在狭窄的空间里无法施展,战马互相碰撞,嘶鸣着扬起前蹄,将背上的士兵甩落在地,很快便陷入了混乱之中。廖勇也率领五十名士兵杀了回来,与主力部队汇合,对清军形成了合围之势,如同铁桶一般,将清军牢牢困在中间。
“杀!为三河镇的弟兄们报仇!”士兵们高声呐喊,眼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火,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尽的恨意。林小五虽只有十七岁,身材单薄,却毫不畏惧,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军装,胸口还留着昨日战斗留下的伤口,缠着的麻布已经被鲜血浸透,却仿佛忘记了疼痛,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砍向身边的清军士兵。一名清军士兵想要偷袭他,被他敏锐地察觉,转身一刀砍中对方的胳膊,清军士兵惨叫一声,扔下武器便想跑,却被林小五追上去补上一刀,结束了性命。
王大娘将妞妞紧紧护在身后,身体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地挡在前面。她捡起地上的一块锋利石头,趁着混乱,狠狠砸向一名逼近的清军士兵。那名士兵被砸中额头,疼得惨叫一声,鲜血立刻流了下来,模糊了视线,转身便被一名义军士兵趁机斩杀。妞妞看着眼前激烈的厮杀场面,眼中没有了恐惧,反而多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她紧紧攥着小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默默为义军士兵加油,小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杀坏蛋!杀坏蛋!”
伊尔德挥舞着弯刀,奋力抵抗,想要冲出重围。他的弯刀锋利无比,接连砍倒几名义军士兵,一名士兵的胳膊被他砍断,鲜血喷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继续疯狂地挥舞着弯刀。然而,义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杀了一个又来一个,依旧无法突破义军的防线。李定国见状,眼神一凝,策马冲向伊尔德,佩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劈向他的头颅,势如雷霆。
“来得好!”伊尔德怒吼一声,毫不畏惧,举起弯刀格挡。“当”的一声巨响,金属碰撞的火花四溅,声音刺耳,震得周围的士兵都捂住了耳朵。伊尔德只觉得手臂发麻,弯刀险些脱手而出,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心中大惊,没想到李定国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远超他的预料。
李定国一击得手,紧接着又是一刀,刀刀致命,招招狠辣。他的佩刀如同闪电般划过,伊尔德的左臂、大腿接连中刀,鲜血顺着铠甲的缝隙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暗红色的血点。伊尔德渐渐体力不支,呼吸变得粗重,如同拉风箱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他知道,今日必死无疑,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与不甘。
“李定国,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伊尔德嘶吼着,双眼赤红,如同受伤的野兽,不顾一切地冲向李定国,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李定国眼神冰冷,毫不畏惧,侧身灵巧地躲过他的冲击,同时手腕一转,佩刀如同闪电般一挥,精准地砍中了伊尔德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如同喷泉一般,溅了李定国一身,伊尔德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眼睛圆睁着,充满了不甘与悔恨,嘴巴还在微微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很快便没了气息。
清军士兵见主将被杀,顿时失去了斗志,军心大乱,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双手抱头,想要投降。“缴械不杀!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李定国高声喊道,声音穿透了激烈的厮杀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清军士兵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剩余的清军士兵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放下武器,有的甚至吓得瘫倒在地,浑身发抖,向义军投降。这场战斗,义军大获全胜,共斩杀清军一千余人,俘虏五百余人,缴获了大量的武器、粮草和战马,极大地补充了自身的实力。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黑风口的山道上,将地上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与散落的武器、尸体交织在一起,场面惨烈而悲壮。士兵们欢呼雀跃,有的互相拥抱,有的举起武器高喊胜利,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连日来的疲惫与压抑在此刻一扫而空。廖勇走到李定国身边,兴奋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露出黝黑的面容:“将军!我们胜利了!成功突破了清军的第一道防线!这下前往安龙的路,总算能喘口气了!”
李定国点了点头,抬手按住廖勇的肩膀,指尖能触到对方铠甲上的凹痕与血迹,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反而透着一丝沉重。他目光扫过山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义军士兵的,也有清军的,残破的肢体与凝固的血痂在余晖中格外刺眼,沉声道:“这场胜利,是用弟兄们的鲜血换来的。你看那边——”他抬手指向不远处,几名士兵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具年轻士兵的尸体抬到岩壁下,那士兵胸前的伤口狰狞,手中还紧紧攥着半块麦饼,“他才十九岁,刚入伍三个月,还没来得及见家里人最后一面。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多铎的大军还在后面紧追不舍,这只是第一道防线,更严峻的考验还在等着我们。”
刘文秀走上前来,手中的虎头长枪往地上一拄,枪尖插入碎石中,发出“笃”的一声闷响。他脸上的疤痕在夕阳下更显深刻,眼神却异常坚定:“将军说得对。多铎那厮心胸狭隘,得知伊尔德战死、黑风口失守,必定会气急败坏,定会加快行军速度追击我们。我们得尽快收拢俘虏,补充粮草与武器,连夜赶路前往安龙觐见永历帝。否则等清军援军赶到,我们又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文秀所言极是。”李定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痛惜,转身对着众人朗声道,“传我命令!廖勇,你带二十名士兵清点战利品,将缴获的刀枪、弓箭、火铳全部登记造册,粮草和战马集中看管,受伤的弟兄优先分配干粮;赵虎,你带医疗队救治伤员,王大娘她们熟悉草药,可让她们协助处理外伤;刘文秀,你安排士兵分成三队轮流警戒,每刻钟换岗一次,重点留意山道后方,防止清军残部偷袭;另外,让周参军去安抚俘虏,愿意加入义军抗清的,我们欢迎,登记后发放武器粮草;不愿意的,就卸下武器,暂时看管起来,待抵达安龙后再做处置。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补充体力,半个时辰后,全军连夜出发!”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在山谷间回荡。
山道上顿时忙碌起来,士兵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行动着。赵虎是义军的医官,四十多岁的年纪,留着山羊胡,手指因常年采药制药而布满老茧。他带着几名医护兵,迅速铺开帆布,将受伤的士兵一一抬过来,王大娘和几名妇女则端着清水,用干净的麻布蘸湿,小心翼翼地为士兵擦拭伤口,再将嚼碎的蒲公英敷在上面,用麻布缠好。“忍着点,孩子,”王大娘一边为林小五包扎胸口的伤口,一边轻声安慰,“敷上这草药,能消炎止痛,过几天就好了。”林小五咬着牙,额头上渗出冷汗,却笑着点头:“谢谢大娘,我不疼!”
妞妞依偎在王大娘身边,小手捧着几块干净的麻布,时不时递过去,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忙碌的士兵们,之前的紧张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佩。不远处,周参军正对着俘虏们喊话,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戴着文士帽,语气温和却坚定:“弟兄们,你们大多是汉人,为何要帮着清军欺压自己的同胞?如今大明尚未覆灭,永历帝还在肇庆等着我们光复河山,只要你们愿意加入义军,我们一视同仁,一起杀清军、复故土,让家人过上太平日子!”
俘虏中一阵骚动,一名清军士兵犹豫着抬起头,他二十多岁,脸上带着一道浅疤,声音沙哑地问:“我们……我们加入义军,真的能得到善待吗?之前跟着伊尔德,天天被打骂,连饭都吃不饱……”
“当然!”周参军立刻回答,“义军从不虐待俘虏,只要你们真心抗清,就是我们的兄弟,有饭一起吃,有仗一起打!”那名士兵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当即扔掉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我愿意加入!我叫张强,是山东人,被清军抓壮丁来的,早就想反抗了!”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其他俘虏也纷纷响应,很快便有两百多名俘虏愿意加入义军,剩下的则被集中看管在一处,由两名士兵看守。
廖勇正指挥着士兵清点战利品,看到越来越多的俘虏加入,脸上露出笑容,快步走到李定国身边禀报:“将军,此次共缴获弯刀三百余把、长枪五百多支、弓箭两百多副、火铳三十多支,还有粮草五十多石、战马八十多匹,另外有两百三十名俘虏愿意加入义军,我们的兵力一下子充实起来了!”
李定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让新加入的士兵立刻领取武器,熟悉一下,晚上行军时跟在队伍中间。”
半个时辰后,夕阳彻底落下,夜幕笼罩了群山,皎洁的月光洒在山道上,如同铺了一层银霜,照亮了前行的道路。李定国翻身上马,胯下的战马是刚刚缴获的,神骏非凡。他抬头望了望夜空,繁星点点,心中思绪万千。
队伍缓缓出发,脚步声、马蹄声在山道上回荡,如同一首悲壮而坚定的战歌。李定国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玄色的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的安龙方向。他知道,黑风口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坎坷,多铎的大军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但他心中的信念却愈发坚定:只要义军将士齐心协力,只要百姓们鼎力支持,就一定能打败清军,恢复大明江山,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而在他们身后,黑风口的营地中,几名侥幸逃脱的清军士兵正骑着快马,拼命向多铎的大营赶去。夜色中,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多铎得知消息后,必将倾尽全力追击,一场更加残酷的战斗,已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着李定国与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