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的乱石荒原边缘,空间如平静的水面般荡漾开来。
陈浩从光门中一步跨出,那扇连接着两个世界的大门,随即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抚平。
迎接他的,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感”。
空气黏稠得像稀薄的糖浆,吸入肺中都带着一丝滞涩。重力明显比蓝星更大,让他感觉双脚像灌了铅一样。
更要命的是,当他试探着运起一丝真气时,那股原本在他体内运转如意的能量,在体表流转时竟受到了巨大的、无形的阻力,如同穿着一件浸透了江水的厚棉袄在游泳,处处受制。
他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灌注真气,用尽全力向前掷出。
石头划出一道无力的抛物线,“噗”地一声,落在十几米外,激起一小撮灰尘。这距离,甚至还不如他在蓝星上用纯粹的蛮力扔得远。
“顶……”陈浩咂了咂嘴,内心的独白带着一丝凝重,“这就是‘万法不侵’吗……果然是个对修士极度不友好的鬼地方。”
“不过诅咒衰弱,这里已经出现了气动境的修士。”
他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将自己那刚刚建立起的些许强者心态,重新塞回了那个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老保安的壳子里。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潜行。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成了某种焦点。他那身在蓝星上再普通不过的休闲服,在这片以灰、褐、黑为主色调的蛮荒世界里,干净得像一块在黑夜里发光的白布。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好几拨潜伏在岩石缝隙、土坡背后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那些目光中不加掩饰的、如同野狼看到膘肥体壮的肥羊般的贪婪与审视,让他背脊微微发凉。
他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在这地方,干净,就是原罪。
他继续前行,一路上,几乎每隔几里路,就能看到正在发生的或刚刚结束的血腥战斗。
这些战斗的理由,千奇百怪,却都遵循着最原始的丛林法则。
两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为了一只刚打死的、皮毛焦黑的、类似土拨鼠的生物,用石块互相猛砸对方的脑袋,直到其中一人脑浆迸裂。
一伙衣衫褴褛的人,为了抢夺一小袋比泥土还脏的粗盐,用削尖的兽骨,伏击了另一支同样饥肠辘辘的小队。
他甚至看到,在一个小小的营地里,有人仅仅为了一双看起来还算结实的破烂靴子,割开了同伴的喉咙。
一幕幕快速切换的、血淋淋的画面,像一柄柄重锤,不断地夯实着陈浩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里,是真正的法外之地,是文明崩塌后的废土,只有生存本身是唯一法则的囚笼。
当他走进一处狭窄的峡谷拐角时,他停顿了半秒,然后假装没有察觉,继续前行。
突然,一道带着微弱真气波动的黑影,如同一只捕食的猎鹰,从他侧后方的岩石上一跃而下!手中一把用不知名生物腿骨打磨成的匕首,悄无声息地直刺他的后心!
此人身上伤痕累累,眼神凶悍得如同饿了三天的野狗。
与此同时,陈浩感觉到,前方和后方的退路上,也有数道阴冷的气息缓缓围了上来,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
电光火石之间,陈浩头也未回,反手一格,手臂如铁鞭般精准地架住了那致命的匕首。
“铛!”
真气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敲击破钟的声响。
偷袭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而陈浩,则在格挡的瞬间,完成了对局势的闪电评估:
实力:偷袭者是气动境,力量、速度均不如自己,但招式极其狠辣,每一招都是冲着要害来的,是纯粹的杀人技。
人数至少五人,已呈合围之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打,肯定能赢。但必然会受伤、会大量消耗在这个鬼地方无比宝贵的真气,并且会彻底暴露自己的全部实力。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一旦受伤或者露了底,等于在脑门上写了“我很好杀”四个大字,是自寻死路。
不能硬打!必须用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
就在偷袭者准备发动第二轮攻击,其他劫匪也即将现身收网的瞬间,陈浩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反击,反而借着格挡那一下的力量,顺势向后夸张地一跳,拉开数米距离。
然后,“扑通”一声,他极其干脆利落地摔倒在地。
他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恐和谄媚的笑容,双手高高举起,用一种带着哭腔,用演练过千百遍的、无比熟练的求饶语气,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好汉饶命!各位好汉饶命啊!”
劫匪们都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而陈浩接下来的喊话,则让他们瞬间从猎手变成了猎物。
陈浩一边在满是砂砾的地上狼狈地向后蹭,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为首的那个、还保持着攻击姿态的劫匪,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悲愤欲绝的哭喊:
“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了,那件‘宝衣’也给你了,你怎么还要赶尽杀绝啊?!谋财何必害命呢!”
“宝衣”?!
“都给你了”?!
这几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丢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炸开了锅!
周围那些原本只是在暗处看热闹、或者有其他心思的旁观者,目光“唰”地一下,全变了!
他们的视线,如同无数道淬了毒的利箭,瞬间全部聚焦在了那个为首的劫匪身上,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和猜忌。
那几个还没来得及现身的同伙,脚步也瞬间停滞。他们看向自己老大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怀疑和警惕:“妈的,我们看漏了什么信息?他想独吞?”
为首的劫匪彻底懵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胡说,他一根毛都没给我。”
众人心里想,当然没给你一根毛,给了“宝衣”嘛。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那件子虚乌有的“宝衣”吸引,劫匪团伙内部出现致命猜疑链的瞬间陈浩动了。
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手脚并用地爬向人群最密集的方向,一边爬一边继续用他那影帝级的哭腔嘶喊:
“各位好汉给评评理啊!他抢了我的宝衣还要杀我灭口啊!没天理了啊!”
他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抢光了所有财物的、毫无任何威胁的“穷光蛋”和“受害者”,彻底从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风暴中心,摘了出去。
陈浩已经混入了骚动的人群,消失不见。
而那个为首的劫匪,则被数道贪婪的目光死死锁定,进退两难。
他的同伙也眼神闪烁,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
一场由陈浩精心导演的、围绕着一件根本就不存在的“宝衣”的黑吃黑大戏,即将上演。
而他自己,则毫发无伤地,完成了在这片法外之地的第一次“完美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