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火焚三河城
书名:晚明风云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7518字 发布时间:2025-10-28

第七十五章 火焚三河城 血浸青石板

黎明的曙光刺破巴东群山中的薄雾,将三河镇的青砖城墙染成一片淡金,墙缝中还残留着昨夜霜雪的痕迹,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银光。城头上,义军士兵们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睫毛上凝结的霜粒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如同未干的泪痕。身材魁梧的哨官赵虎袒露着右臂,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深浅交错的刀疤,最显眼的一道从肩头延伸至肘部,那是上次守卫桂林时留下的印记,他正用粗糙的手掌反复擦拭着心爱的火铳,枪身被磨得发亮,枪口对准城外的方向;年轻士兵陈阿牛不过十九岁,脸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嘴唇因缺水而干裂,双手却因过度用力而死死攥着长刀,指节泛白,甲胄上的血渍与泥土混杂在一起,散发出浓重的腥气,他时不时偷瞄身边的赵虎,试图从老兵身上汲取勇气。

城门后的空地上,百姓们正冒着刺骨的寒风忙碌着:白发苍苍的张老汉佝偻着腰,背脊几乎弯成了直角,他的右腿有些跛,是早年被清军马蹄所伤,此刻正与半大的孙子狗蛋合力将装满火油的陶罐推向城楼,陶罐与青石板地面摩擦发出“咯吱”的声响,祖孙俩呼出的白雾在鼻尖凝成霜花,狗蛋的虎头鞋上沾着泥点,却依旧迈着小短腿使劲往前推;穿蓝布头巾的王大娘带领着几名妇女,蹲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下,草棚是用破旧的船帆和竹竿搭成的,挡不住多少寒风,她们用撕成条的麻布快速包扎着伤员渗血的伤口,草药是从城外山上采来的,苦涩的气味与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阵地之上,王大娘的手指被草药汁液染得发绿,动作却依旧麻利,她的儿子也在义军队伍里,此刻正守在东门城楼。

李定国身披玄色鳞甲,甲胄上的鳞片因连日激战而脱落了数片,露出底下斑驳的金属光泽,颔下的短须上沾着霜花,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前方的浓雾。他站在东门城楼的最高处,手中单筒望远镜的黄铜镜身被体温焐得温热,镜身上雕刻的云纹已被摩挲得光滑。“将军,您已三天未合眼,喝口热粥吧。”亲兵周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轻声劝道,他脸上带着一道新添的刀伤,结痂的伤口旁还沾着血污,粥碗是粗瓷的,边缘缺了个小口。李定国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却坚定:“不必,将士们都在挨饿,我怎能独饮?”话音刚落,远处的地平线上已泛起一层厚重的烟尘,如同黑色的巨浪般缓缓逼近,伴随着隐约可闻的马蹄声与炮车碾压冻土的“轰隆”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传令下去,四门守军各就各位,火炮校准城外三百步开阔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开火!”他的声音透过凛冽的寒风传遍城头,字句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士兵们闻言,纷纷挺直佝偻的脊背,握紧手中的武器。

半个时辰后,清军主力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至三河镇东门之外。两万大军列成整齐的方阵,队列延伸至视线尽头,士兵们的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如同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二十门红衣大炮排列在阵前,炮身黝黑沉重,炮口如同巨兽的獠牙,对准了坚固的城门,炮身上还残留着上一场战斗的硝烟痕迹。多铎骑着一匹神骏的乌骓马走在最前面,身披镶金铠甲,铠甲上镶嵌的东珠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每一颗都足有拇指大小,腰间的佩刀鞘上雕刻着精美的龙纹,龙鳞栩栩如生,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他左侧的岳乐骑着黑马,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的鲜血将白色绷带染成暗红,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狰狞伤疤,那是三河镇惨败时留下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右侧的准塔面容冷峻,肤色偏白,与其他清军将领的粗犷不同,他手持一杆银枪,枪杆上缠绕着防滑的丝线,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神色沉稳如石。多铎抬手示意部队停下,目光扫过城头飘扬的义军旗帜,那面旗帜已有些破旧,红色的旗面上绣着“反清复明”四个大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李定国,三河镇已是你的困兽之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勒住马缰,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扬起一阵尘土,高声下令:“红衣大炮全力轰击东门,给我炸开缺口!”

“末将遵命!”炮长乌力吉手持火把,高声应诺,他满脸络腮胡,根根如铁针,袒露的胸膛上刻着狼头纹身,那是他所属部落的标志。炮手们迅速撬开沉重的火药桶,木桶发出“吱呀”的声响,将黑色的火药小心填入炮膛,火药颗粒细腻,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味,再用长杆将沉甸甸的铅弹推送至炮膛深处,铅弹与炮膛摩擦发出“沙沙”声。引线点燃的“滋滋”声在阵前此起彼伏,火星跳跃间,刺鼻的硫磺味随风飘散,笼罩在清军阵地上空。“放!”乌力吉一声怒吼,火把同时触碰引线,他的声音粗犷,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雄浑。二十颗炮弹如同流星般呼啸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东门城楼。轰鸣声瞬间震彻天地,城墙砖石飞溅,最大的一块碎石足有磨盘大小,烟尘弥漫中,城楼的墙体出现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小心!”赵虎一把推开身边的陈阿牛,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砸在他的肩头,赵虎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肩头的衣衫,他咬了咬牙,没有后退;几名来不及躲闪的义军士兵被碎石击中,惨叫着从城头坠落,身体重重砸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溅红了青石板,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继续轰击!不要停!务必彻底摧毁他们的防御!”多铎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再次下令,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第二轮炮火接踵而至,更多的炮弹密集地砸在城墙上,东门的城楼在轰鸣声中渐渐崩塌,木质的梁架燃烧起来,冒出滚滚浓烟,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城门也被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木屑与砖石散落一地,堆积在城门下,阻挡了义军的视线。城头上的义军士兵们虽被炮火压制得难以抬头,却依旧顽强地坚守着:陈阿牛用稚嫩的肩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炮架,炮架滚烫,烫伤了他的皮肤,他却浑然不觉,脸上布满烟灰与汗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成水珠;赵虎则冒着炮火不断搬运着滚石与擂木,每走一步都因肩头的伤势而龇牙咧嘴,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将一块磨盘大的滚石推至城垛边,喘着粗气道:“狗日的清军,来吧!”

“冲锋!拿下东门,生擒李定国者赏白银千两!”多铎挥动佩刀,刀身出鞘的瞬间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声音洪亮如钟,传遍整个战场。两万清军步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城门,手中的长枪与大刀在晨光中闪着寒芒,呐喊声震天动地,如同野兽的咆哮。岳乐一马当先,长剑挥舞间,接连砍倒两名义军士兵,士兵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却毫不在意,用袖子随意一抹,高声嘶吼:“李定国,拿命来!三河镇的仇,今日便报!”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毒,如同受伤的野兽。

“滚石、擂木,放!”城楼上的义军将领吴奎高声下令,他身披残破的铁甲,铁甲上布满刀痕与弹孔,脸上带着一道从额头延伸至下颌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左眼因旧伤而视力受损,此刻正眯着眼睛观察战场。数十块巨石与粗壮的圆木顺着城墙滚落,圆木上还带着尖锐的木刺,砸向冲锋的清军士兵。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清军士兵被砸得血肉模糊,脑浆与鲜血混在一起,尸体堆积在城门之下,如同小山般高耸,挡住了后续士兵的去路。“弟兄们,守住缺口!”吴奎手持长刀,斩杀一名爬上城头的清军,那名清军士兵的头盔被劈裂,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他转头对身边的士兵喊道,“身后就是家园,绝不能退!”清军士兵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如同饿狼般扑向缺口,与城头上的义军展开殊死搏斗,刀枪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士兵的惨叫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悲壮的战歌。

就在东门激战正酣之际,西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如同惊雷般打破了战场的平衡。准塔率领的右路军成功迂回至西门外,趁着义军主力集中在东门的间隙,发起了突袭。十门红衣大炮同时轰击西门,城墙在炮火中瞬间崩塌大半,砖石飞溅,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清军士兵们趁机涌入城内,与西门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守住西门!绝不能让清军进城!”西门守将冯林挥舞着长刀,高声呐喊,他身材瘦小,如同猴子般灵活,手中的长刀却舞得虎虎生风,长刀翻飞间,接连划伤数名清军士兵。然而清军人数众多,如同潮水般涌来,冯林很快被数名清军同时围攻,一柄长枪刺穿他的小腹,鲜血顺着枪杆流淌,一把长刀砍中他的臂膀,将他的左臂砍断,冯林倒在血泊之中,临死前依旧死死握住手中的长刀,刀刃插入地面,支撑着他不倒的身躯,眼中满是不甘,嘴里喃喃道:“守住……西门……”

李定国在东门城楼听到西门的枪声,脸色骤变,眉头拧成一团。“将军,西门危急,是否抽调兵力支援?”周泰焦急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知道西门守军薄弱,根本抵挡不住清军的猛攻。李定国刚要开口,却见东门的缺口越来越大,一名清军将领已爬上城头,身着金甲,手中长剑直指他的面门,口中喝道:“李定国,受死!”“来得好!”李定国冷哼一声,佩刀出鞘,寒光一闪,将对方的长剑格挡开来,金属碰撞的火花四溅,顺势一刀砍向对方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他转头对周泰道:“东门已无兵可抽!传令吴奎,务必坚守半个时辰,待我稳定防线再说!”话音刚落,更多的清军涌入城内,与义军士兵们在狭窄的街道上展开巷战。

巷战中,义军与百姓联手抗敌的场景格外惨烈:街角酒馆的老板刘掌柜抡起沉重的红木凳,那是他酒馆里最结实的一张桌子,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此刻却成了武器,他大喝一声,狠狠砸向一名清军士兵的头颅,“咔嚓”一声脆响,士兵的头骨碎裂,应声倒地,而刘掌柜身后突然冲来一名清军,长枪直接刺穿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摆放的酒坛,那些酒坛里还装着他珍藏多年的好酒;穿虎头鞋的狗蛋不过十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他从草棚下抱起一个点燃引线的火油罐,油罐上的引线“滋滋”作响,冒着火星,他趁着混乱钻进清军的炮车底下,小小的脸上满是决绝,一声巨响后,炮车被炸得四分五裂,零件飞溅,狗蛋的身影也消失在火光之中,不远处的张老汉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拿起身边的扁担冲向清军,扁担上还沾着搬运陶罐时留下的泥点,却被清军一刀砍倒,老汉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眼睛依旧望着炮车爆炸的方向;白发苍苍的陈婆婆坐在自家门槛上,她的儿子和儿媳都已在战乱中死去,家中只剩她一人,手中紧握着一把剪刀,那是她用来做针线活的,锋利无比,当一名清军士兵闯入家中,想要抢夺她唯一的首饰时,她突然起身,用尽全力将剪刀刺入对方的喉咙,清军士兵惨叫着倒下,而陈婆婆随即被另一名士兵的长刀劈中肩膀,肩胛骨碎裂的声音刺耳,她却依旧死死咬住敌人的手臂不放,牙齿嵌入血肉之中,直至气绝身亡,嘴角还残留着对方的血迹。青石板路上,百姓与士兵的尸体交错堆叠,鲜血顺着石板的纹路流淌,汇聚成一条条血色溪流,踩上去发出黏腻的“咯吱”声,令人毛骨悚然。

“将军,东门守不住了!清军已经占据了大半条街道,我们撤吧!”周泰浑身是血,拉着李定国的手臂,焦急地喊道,声音中带着哭腔,他的左臂已被砍伤,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血点。

李定国环顾四周,城头上的义军士兵们个个带伤,吴奎的一条腿被炮弹炸断,伤口处血肉模糊,他正坐在地上,依靠着城垛,挥舞着长刀,斩杀靠近的清军,每砍一刀都要忍受巨大的疼痛,额头青筋暴起;陈阿牛的腹部被划开一道大口子,他用麻布紧紧缠住伤口,麻布早已被鲜血浸透,却依旧死死守住一段城墙,不让清军靠近。而清军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内,如同潮水般吞噬着义军的阵地,李定国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拳头紧握,指甲嵌入掌心,流出鲜血。“传我命令,全军向城南撤退,从沱江渡口突围,与孙可望的水师汇合!”他高声下令,声音嘶哑却依旧坚定,同时挥舞着佩刀,砍倒一名冲上来的清军士兵,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与汗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掩护百姓撤退,能走一个是一个!绝不能让百姓落入清军手中!”

“将军,那您呢?”周泰急道,眼中满是担忧,他知道断后的危险。

“我来断后!”李定国沉声道,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语气不容置疑,“快,执行命令!”

义军的撤退号角声响起,牛角号的声音低沉而悲壮,在混乱的战场中格外清晰,穿透了炮火声与呐喊声。士兵们纷纷调转方向,掩护着惊慌失措的百姓向城南撤退,百姓们扶老携幼,哭喊声不断,有人不小心摔倒,立刻被身边的士兵扶起。街道上,清军士兵们烧杀抢掠,房屋被点燃,火焰顺着木质结构蔓延,浓烟滚滚,呛得人无法呼吸,哭声、惨叫声与火光交织在一起,昔日繁华的三河镇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一名义军士兵张强为了掩护一群妇孺撤离,死死抱住一名清军将领的腿,那名将领身材高大,穿着金甲,见状怒不可遏,拔出腰间佩刀,一刀砍断了张强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将领一身,而张强却依旧不肯松手,用仅剩的手臂死死缠住对方的脚踝,嘶吼道:“快走!别管我!”直到被另一名清军士兵用长枪刺穿胸膛,眼中还带着对百姓的牵挂与不舍,身体缓缓倒下,依旧保持着抱住对方脚踝的姿势。

李定国率领残部边战边退,沿途不断有士兵倒下,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从最初的数千人缩减至数百人。当他们艰难地退至城南沱江渡口时,却发现江面上只有几艘残破的小船,船身布满漏洞,用木板勉强修补过,孙可望的水师并未如约而至。“将军,孙将军的水师呢?怎么还没来?”将领廖勇焦急地问道,他的头盔早已丢失,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血污和烟灰,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眼前的小船根本无法承载大量的士兵与百姓。

李定国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抬头望向江面,只看到滚滚的江水,却看不到一丝水师的影子。他刚要开口,却见远处的江面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炮火声,抬头望去,孙可望的水师正与清军左路军展开激战,义军的船只被炸毁多艘,火光映红了江面,如同一条燃烧的巨龙,根本无法靠近渡口。“看来,我们只能拼死一战了!”李定国握紧手中的佩刀,刀身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将士们,身后是百姓,是西南的希望,跟我杀回去,为百姓争取撤退的时间!”

“将军,不可!您是义军的主心骨,不能出事!”周泰死死拉住李定国的手臂,泪水混合着血污流下,滴在李定国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就在此时,渡口旁的粮仓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原来是几名重伤的义军士兵——赵老栓、马三等人,他们都已失去了战斗能力,赵老栓的双腿已被炮弹炸断,趴在地上,用燃烧的木棍点燃了粮仓的干草,马三的左臂和右眼都已受伤,只能依靠着墙壁,往火堆里添柴。赵老栓朝着李定国的方向高声喊道:“将军,快走!这是兄弟们用命为你争取的时间!”话音刚落,一名清军士兵冲了过来,一刀砍在他的背上,赵老栓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尸体倒在火海中,被火焰慢慢吞噬。大火顺着风势蔓延,很快便吞噬了周边的房屋,浓烟遮天蔽日,如同巨大的黑色屏障,将追击的清军隔绝在火光之外。浓烟呛得清军士兵剧烈咳嗽,视线受阻,只能暂时停下追击的脚步,对着火海胡乱射击。

“将军,快走!”几名士兵死死架着李定国,将他推上最结实的一艘小船。船老大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名叫老周,他的儿子也是义军,方才在巷战中牺牲了,此刻他咬着牙,用力将船桨插入江中,怒吼着推动小船离岸。周泰手持长刀,转身对身边的十几名士兵喊道:“弟兄们,随我留下断后!让将军和百姓安全过江!”

“周大哥!”陈阿牛捂着腹部的伤口,想要跟上去,却被周泰一把推开:“你护送将军走,这里有我们!”说完,周泰便带着士兵们冲向浓烟边缘,与冲来的清军展开最后的厮杀。刀剑碰撞声、惨叫声、怒吼声在浓烟中交织,很快便归于沉寂。李定国趴在船舷上,望着周泰消失的方向,泪水混合着血水滚落,滴入浑浊的沱江之中。

小船在江面上艰难前行,清军的炮火依旧不断落在周围,江水被炸开一道道巨浪,船身剧烈摇晃,几名百姓吓得尖叫起来。老周紧握着船桨,眼神坚定,任凭浪花打湿衣衫,奋力操控着小船向对岸驶去。李定国站起身,扶着船边,目光死死盯着燃烧的三河镇,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船板里。

与此同时,三河镇内,多铎正站在东门城楼的废墟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岳乐快步走上前来,单膝跪地:“大将军,李定国乘船渡江逃脱,属下已派人沿江追击,奈何江面宽阔,雾气渐起,恐难追上。”多铎猛地转过身,佩刀指着城下的火海,怒声道:“一群废物!连个李定国都留不住!”

准塔上前一步,沉声道:“大将军息怒,李定国虽逃,但三河镇已破,义军主力重创,西南防线已被撕开缺口。当务之急是稳定城内秩序,清点物资,为后续进军做准备。”多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目光扫过城内的废墟:“传我命令,即刻执行三项指令:其一,让硕塞加快清点物资,尤其是粮草和火炮,务必今日日落前上报明细;其二,命巴图带军医营救治伤员,同时收拢阵亡士兵尸体,统一掩埋,不得随意丢弃;其三,派专人安抚百姓,打开粮仓发放部分粮食,严禁士兵扰民,违令者斩!”

“末将遵命!”岳乐与准塔齐声应诺,转身离去安排事宜。多铎望着江对岸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李定国,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西南之地,终将是我大清的疆土!”

城楼下,清军士兵们正忙着清理战场。几名士兵拖拽着义军士兵的尸体,尸体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有的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手指死死攥着武器。城墙根下,尸山渐渐堆高,乌鸦成群结队地落在上面,啄食着尸体,发出刺耳的叫声。巴图的军医营里,伤员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名士兵的腿被炮弹炸断,正被强行截肢,他咬着一根木棍,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头发。硕塞则带着后勤士兵,逐一清点义军遗留的物资,火铳、长枪、弓箭堆成了小山,粮草被登记造册后,一部分运往军营,一部分则被搬到街头,开始向百姓发放。

幸存的百姓们蜷缩在墙角,眼神中满是恐惧和麻木。王大娘抱着儿子的尸体,泪水无声地流淌,她的儿子正是守东门的士兵,方才在撤退时被清军斩杀。张老汉的孙子狗蛋牺牲了,他坐在废墟上,手里紧紧攥着狗蛋留下的虎头鞋,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夕阳西下,三河镇的大火渐渐减弱,却依旧没有熄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将云朵染成了血色。江对岸,李定国的小船终于靠岸,幸存的士兵和百姓们纷纷下船,瘫倒在岸边,大口喘着气。李定国站起身,环顾四周,残兵不过三百余人,个个带伤,百姓也只剩百余,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疲惫和绝望。

廖勇走到李定国身边,声音沙哑地问道:“将军,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李定国抬头望向远处的群山,那里云雾缭绕,隐约可见连绵的山脉。他握紧手中的佩刀,声音坚定:“去川贵边境,找刘文秀将军的残部。三河镇虽破,但抗清的火种并未熄灭,只要我们还在,就一定能重整旗鼓,再与清军决战!”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响起。幸存的士兵们缓缓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斗志,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齐声喊道:“追随将军,抗清到底!”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息。

江风呼啸,吹动着李定国的战袍,他望着燃烧的三河镇,眼中满是不甘与坚定。这场战斗,义军虽败,但他知道,这绝不会是终点,西南大地的抗争,才刚刚进入最艰难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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