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炮震青龙岭 血染壕沟阵
拂晓的微光尚未穿透巴东群山中的浓雾,青龙岭的山道间已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硝烟气息,混杂着霜雪融化的湿冷,沉沉压在每一名义军士兵的心头。前沿堡垒的射击孔后,火铳手们紧握着冰冷的枪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呼吸间喷出的白雾在鼻尖凝成细碎的霜粒,又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结成细小的冰珠。刘文秀身披玄色鳞甲,甲胄上还残留着上一场战斗的刀痕与血渍,他站在最高处的望楼之上,手中单筒望远镜的黄铜镜身反射着微弱天光,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眸,死死锁定着北方山道的尽头——那里,正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嘎吱”声,是清军红衣大炮的炮车碾压冻土的响动,如同蛰伏深山的巨兽,带着死亡的威压缓缓逼近。
“将军,清军先锋已过落马坡!距我军阵地不足三里!”瞭望哨的士兵匍匐在望楼边缘,声音在晨雾中微微颤抖,却依旧保持着应有的沉稳。他手中的红旗急促挥动三下,山下的哨卡立刻燃起三股浓密的黑烟,黑色的烟柱冲破厚重的浓雾,在青龙岭上空划出醒目的警示印记,如同三根直指天际的墨色长矛。
刘文秀缓缓放下望远镜,目光扫过阵前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三道宽三丈、深两丈的壕沟横亘在山道之间,沟底密密麻麻的铁尖刺被晨霜覆盖,泛着冷冽的寒光,如同蛰伏的毒蛇;第二道壕沟后,鹿角阵交错纵横,尖锐的鹿角上缠着锋利的铁蒺藜,如同狰狞巨兽的獠牙;最内侧的拒马阵后,十座砖石夯筑的堡垒错落排布,每座堡垒的射击孔都对准了前方的开阔地,炮口黝黑,沉默地等待着猎物的靠近。“传令下去,所有火炮校准第一道壕沟前的开阔地,火铳手严守射击孔,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开火!”他的声音沉稳如铁,透过传令兵的高声呐喊,穿透浓雾,传遍整个阵地。士兵们闻言,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胸口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晨雾中愈发清晰。
此时,岳乐率领的五千清军先锋部队已抵达青龙岭下的开阔地。他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崭新的镶黄旗铠甲在晨雾中泛着冷硬的光,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伤口虽未痊愈,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如同劲松般傲立。手中的鎏金长剑直指义军阵地,剑身在微光中闪过一道寒芒。“将士们!三河镇的耻辱,今日便要在此彻底洗刷!”他高声嘶吼,声音中压抑着三河镇惨败的怒火与不甘,“红衣大炮,前移五十步,轰击义军第一道堡垒!给我炸开缺口,踏平青龙岭!”
十二门红衣大炮被数十名清军士兵合力推至阵前,炮身黝黑沉重,炮口缓缓抬起,如同十二头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了义军的前沿堡垒。炮长们手持火把,眼神锐利如鹰,随着一声令下,炮手们迅速撬开火药桶,将黑色的火药小心填入炮膛,再塞入沉甸甸的铅弹,引线点燃的“滋滋”声在晨雾中格外清晰,火星跳跃间,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放!”炮长一声怒吼,火把同时触碰引线。
轰鸣声瞬间震彻山谷,十二颗炮弹如同黑色的流星,带着呼啸的风声划破浓雾,狠狠砸向义军堡垒。砖石飞溅的巨响此起彼伏,最左侧的一座堡垒被两颗炮弹同时击中,墙体瞬间崩塌大半,烟尘弥漫中,传来义军士兵的惨叫与砖石坠落的轰鸣。岳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高声下令:“继续轰击!再放一轮!务必彻底摧毁他们的前沿火力点!”
第二轮炮火接踵而至,更多的炮弹落在堡垒与壕沟之间,碎石与泥土飞溅,将原本平整的地面炸得坑坑洼洼,第一道壕沟的边缘被炸开数个巨大的缺口,沟底的尖刺暴露在空气中,沾着碎石与尘土。“冲锋!”岳乐挥动长剑,五千清军步兵如同潮水般涌向义军阵地,踩着满地碎石与瓦砾,朝着缺口处冲去,手中的长枪与大刀在微光中闪着寒芒,呐喊声震天动地。
“火铳手,开火!”刘文秀站在望楼之上,目光如炬,厉声下令。堡垒的射击孔瞬间喷出密集的火光,“砰砰砰”的枪声连成一片,如同爆豆般响彻山谷,铅弹如同暴雨般射向冲锋的清军。冲在最前面的清军士兵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冻土,尸体顺着斜坡滚入壕沟,很快便堆积起来,堵住了部分缺口,鲜血顺着壕沟边缘流淌,在低温中渐渐凝结成暗红色的冰。
岳乐脸色一沉,没想到义军的火铳火力如此凶猛,冲锋的部队竟被死死压制在壕沟前。他咬牙喊道:“盾牌手上前,组成盾墙!火铳手跟进,压制堡垒火力!”数十名手持厚重铁盾的清军士兵立刻上前,组成一道坚固的盾墙,缓缓推进,铁盾相撞的“哐当”声整齐划一。后面的火铳手趁机抬起枪身,朝着堡垒的射击孔猛烈还击,铅弹打在铁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火花四溅,如同星火燎原。
趁着清军火力压制的间隙,义军的红衣大炮也开始反击。十门火炮从堡垒顶部的炮位探出炮口,炮手们冒着清军的炮火,迅速装填弹药,瞄准清军的炮阵发起轰击。一颗炮弹精准命中清军的一门红衣大炮,炮身瞬间炸裂,滚烫的碎片四溅,炮手们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散落一地,刺鼻的血腥味与硫磺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该死!”岳乐怒吼一声,没想到义军竟然在堡垒中暗藏火炮,打乱了他的进攻节奏。他刚要下令调整战术,却见山道两侧的密林突然涌出数百名义军士兵,个个手持长刀与短铳,如同猛虎下山般朝着清军的侧翼发起突袭。“是义军的伏兵!戒备!”清军士兵惊呼起来,阵形瞬间混乱,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
这是刘文秀早已布置好的奇兵。他料到清军会集中兵力攻击正面,特意留下两支精锐小队埋伏在密林之中,待清军主力冲锋、侧翼暴露之际发起夹击。伏兵们借着密林的掩护,动作迅猛如豹,长刀挥舞间,清军士兵纷纷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林间的落叶与冻土。一名义军士兵手持短铳,近距离射杀一名清军火铳手后,迅速抽出腰间长刀,朝着另一名清军士兵的脖颈砍去,动作干脆利落,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的家乡,正是被清军铁蹄所毁。
岳乐心中一紧,连忙分出一千兵力抵挡伏兵,可正面的义军火力依旧凶猛,清军的冲锋被死死压制在第一道壕沟前,进退两难。他看着阵前不断倒下的士兵,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毫无办法——义军的防御工事层层递进,壕沟、鹿角、拒马与堡垒形成交叉火力网,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清军死死挡在外面。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而雄浑的号角声,是清军主力部队的集结信号。岳乐心中一喜,抬头望去,只见多铎率领的两万清军主力如同黑色的潮水般缓缓推进,数十门红衣大炮排列成整齐的炮阵,如同黑压压的巨兽,气势骇人,旗帜上的镶黄旗在晨雾中隐约可见,猎猎作响。“大将军到了!援军来了!”清军士兵们士气大振,原本低落的呐喊声再次响起,如同惊雷般回荡在山谷间。
多铎骑着一匹高大的乌骓马,走在中军队伍的最前面,身披镶金铠甲,铠甲上镶嵌的东珠在微光中闪着冷光,腰间的佩刀鞘上雕刻着精美的龙纹,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他面容冷峻,高挺的鼻梁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目光扫过阵前的战况,眉头微微皱起。“岳乐,你率五千先锋,连一道壕沟都突破不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透过亲兵的高声传令,清晰地传到岳乐耳中。
岳乐脸上一阵发烫,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羞愧与急切:“大将军,义军防御严密,火力凶猛,且暗藏伏兵,末将无能,未能突破防线,请大将军责罚!”
“责罚无用!”多铎冷声道,目光依旧盯着义军阵地,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我命令,所有红衣大炮前移至第一道壕沟前,集中火力轰击义军中间的三座堡垒,务必打开缺口!阿济格,你率五千兵力,从左翼迂回,彻底清剿密林伏兵,断绝义军侧翼支援;准塔,你率五千兵力,从右翼进攻,撕开他们的防线,直插第二道壕沟!”
“遵命!”阿济格与准塔齐声领命,各自翻身上马,率领部队朝着两翼包抄而去。阿济格手持长枪,面容粗犷,脸上的疤痕在微光中显得格外狰狞,他一马当先,率领部队冲入密林,与义军伏兵展开激战;准塔则率领右翼部队,朝着义军防线的薄弱处发起猛攻,手中的长刀挥舞如风,气势汹汹。
清军的火炮阵缓缓前移,四十余门红衣大炮同时瞄准义军的中央堡垒,炮口泛着冷光。随着多铎一声令下,炮火如同惊雷般响起,密集的炮弹如同雨点般砸向堡垒,墙体在轰鸣声中不断崩塌,烟尘弥漫,几乎遮住了整个义军阵地,能见度不足丈余。义军的火炮被死死压制,难以还击,射击孔中的火铳火力也渐渐减弱——义军的火药储备本就有限,经过连续发射后已所剩无几,不少火铳手只能挥舞着长刀,坚守在射击孔后,准备与清军展开白刃战。
“就是现在!全军冲锋!踏平义军阵地!”多铎挥动佩刀,声音洪亮如钟。两万清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朝着义军阵地冲去,长枪如林,刀光如练,呐喊声震天动地。左翼的阿济格率领部队冲入密林,与义军伏兵展开殊死搏斗,义军伏兵虽勇猛善战,却终究寡不敌众,很快便被逼至密林边缘,惨叫声渐渐平息,鲜血顺着林间的小径流淌,染红了落叶与泥土;右翼的准塔则成功突破了义军的薄弱防线,手中长剑挥舞,接连砍倒数名义军士兵,朝着第二道壕沟迅速逼近。
刘文秀站在望楼之上,脸色凝重如铁。清军的火力远超他的预料,中央堡垒已被炸毁两座,防线出现巨大缺口,清军如同潮水般涌入,形势危急。“传令下去,收缩防线,所有兵力退守第二道壕沟!预备队立刻顶上去,务必堵住缺口,绝不能让清军突破!”他高声下令,同时拔出腰间佩刀,刀身出鞘的瞬间,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跟我下去杀敌!与阵地共存亡!”
望楼之下,义军士兵们正与冲过第一道壕沟的清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一名年轻的义军士兵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死死握着手中的长刀,被一名清军士兵的长刀划破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衫。他却没有退缩,反而死死抱住对方的腿,嘶吼道:“弟兄们,杀啊!守住阵地!”旁边的老兵见状,怒吼着挥刀砍向清军士兵的头颅,为年轻士兵报了仇,可刚转身,便被身后的清军士兵用长枪刺穿了后背,老兵闷哼一声,缓缓倒下,手中的长刀依旧紧紧握着,眼中满是不甘。
刘文秀挥舞着佩刀,冲入战阵,刀光闪过,两名清军士兵应声倒地,鲜血溅在他的铠甲上,与之前的血渍融为一体。他的战甲很快被鲜血浸透,却依旧奋勇杀敌,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所向披靡。士兵们见状,士气大振,纷纷跟着他冲向缺口,与清军展开殊死搏斗,喊杀声、刀枪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悲壮的战歌。
激战中,一名清军火铳手悄悄瞄准了刘文秀,手指缓缓扣动扳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义军亲兵猛地扑到刘文秀身前,铅弹精准射入亲兵的后背,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将军,小心!”亲兵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便倒在了地上,眼中还带着未消散的担忧与忠诚。
刘文秀心中一痛,怒火中烧,怒吼着转身,一刀砍倒那名火铳手,声音嘶哑而悲愤:“为弟兄们报仇!杀!”
此时,远处的白马山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般逼近。白文选率领的三千义军骑兵如同旋风般赶来,战马嘶鸣,马蹄踏碎晨霜,朝着清军的右翼发起突袭。骑兵们挥舞着马刀,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入清军阵中,试图撕开防线,缓解正面战场的压力。但多铎早有防备,先前已下令分出两千兵力组成长枪阵,严阵以待。“稳住阵形!长矛手向前,结成枪林!”清军将领高声喊道,长枪阵迅速展开,枪尖朝外,如同密集的丛林,死死挡住了骑兵的冲击路线。
骑兵冲至阵前,战马纷纷被长枪刺穿,凄厉的嘶鸣声回荡在山谷间,骑兵们从马背上跌落,瞬间被围上来的清军士兵斩杀。白文选骑着一匹白马,手中马刀挥舞如风,接连砍倒数名清军士兵,却始终无法突破坚固的长枪阵,身上还被清军的火铳击中,肩头鲜血直流,染红了白色的战袍。他看着不断倒下的骑兵,眼中满是绝望,只能咬牙下令:“撤!快撤!保存实力!”
“白将军的骑兵被挡住了!义军没救了!”清军士兵们欢呼起来,士气愈发高涨,进攻的势头更加猛烈。
多铎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狼狈撤退的义军骑兵,高声下令:“全军压上!突破第二道壕沟,彻底击溃义军!”
清军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向第二道壕沟,义军士兵们虽拼死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一名义军士兵被清军的长枪刺穿腹部,鲜血顺着枪杆流淌,他却死死抓住枪杆,不让清军前进半步,另一名清军士兵趁机从侧面砍来,将他的头颅砍下,鲜血喷溅在壕沟的尖刺上,泛着诡异的红光。壕沟中,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着壕沟流淌,形成一道道血色溪流,在低温中渐渐凝结,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激战持续了三个时辰,青龙岭下尸横遍野,硝烟弥漫,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与硫磺味,令人作呕。义军的第二道壕沟最终被清军突破,堡垒损毁殆尽,士兵们个个带伤,疲惫不堪,弹药与体力都已耗尽,不少士兵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在残破的墙体上,挥舞着长刀抵抗。
刘文秀站在残破的堡垒前,身上布满伤口,玄色铠甲早已被鲜血染红,手中的佩刀也出现了缺口,他看着不断逼近的清军,心中满是绝望。就在此时,一名斥候骑着快马赶来,面色惨白,浑身是血,连人带马摔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禀报:“将军,不好了!孙可望将军的水师遭遇清军伏兵,粮草船被烧毁,部队损失惨重,无法赶来支援!”
刘文秀心中一惊,猛地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什么?!孙将军怎么会遭遇伏兵?”
斥候气喘吁吁地说道:“多铎……多铎早就料到孙将军会弃船登岸支援,提前派了一支精锐部队在沱江沿岸设伏。孙将军的水师刚靠岸,就遭到清军的火攻,粮草船瞬间被大火吞噬,船只也被清军炸毁多艘,现在只能退守江面,根本无法登岸支援!”
刘文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白纸一般。粮草被烧,援军无望,而清军依旧源源不断地涌上阵地,再这样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他看着身边浴血奋战的士兵们,心中如同刀割般疼痛,却又无可奈何。“撤!”他咬着牙,艰难地下令,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传令下去,全军撤退,向三河镇方向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
义军的撤退号角声响起,声音低沉而悲壮,在山谷间回荡。士兵们如同潮水般后撤,不少人因为疲惫和伤势,踉跄着摔倒在地,很快便被追击的清军砍倒,惨叫声此起彼伏。多铎见状,高声喊道:“将士们,追击!别让义军跑了!生擒刘文秀者,赏白银千两,官升三级!”
清军士兵们欢呼着冲出阵地,如同饿狼般朝着撤退的义军发起追击,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嗜血的光芒。岳乐骑着战马,一马当先,手中长剑挥舞,砍杀着逃窜的义军士兵,眼中满是复仇的快意。他左臂的伤口虽隐隐作痛,却丝毫不在意——三河镇四万大军覆灭的耻辱,今日终于得以洗刷。一名义军士兵试图抵抗,被岳乐一剑刺穿胸膛,他拔出长剑,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刘文秀骑着战马,随着撤退的部队狼狈逃窜,回头望着青龙岭上飘扬的清军旗帜,眼中满是不甘与绝望。这一战,义军惨败,伤亡过半,而青龙岭的硝烟,仿佛预示着清廷的铁蹄,终将踏遍西南的每一寸土地。寒风呼啸,吹动着他染血的战袍,如同吹动着一面残破的旗帜。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青龙岭的战场上,尸骸与血迹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惨烈。多铎站在第二道壕沟前,身披金甲,手持佩刀,望着远去的义军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岳乐骑着战马赶来,手中提着一名义军小校的头颅,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大将军,义军主力已向三河镇逃窜,我军大获全胜!共歼灭义军一万余人,缴获火炮八门、火铳三百余支、长枪千余柄,粮草若干!”
多铎接过亲兵递来的鎏金酒壶,仰头猛灌几口,温热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半日激战的疲惫,他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酒渍,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战场,声音洪亮如钟:“好!此战大捷,不仅洗刷了三河镇的耻辱,更撕开了西南义军的第一道防线!传我命令,全军在青龙岭休整一夜,掩埋阵亡将士遗体,救治伤员,清点缴获物资;明日一早,兵分三路向三河镇进军——左路阿济格率一万兵力,沿清江推进,切断义军水路补给;右路准塔率一万兵力,迂回白马山,牵制白文选残部;中路我亲率主力两万,携红衣大炮二十门,直扑三河镇,务必一举攻克,生擒李定国、刘文秀!”
“遵命!”帐下将领齐声领命,声音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神情。
夜幕缓缓降临,青龙岭上燃起无数篝火,如同繁星点缀在血色战场之上。清军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有的擦拭着武器,有的大口啃着缴获的干粮,有的则互相包扎伤口,谈笑间满是胜利的喜悦。远处的密林边缘,几名士兵正费力地拖拽着义军士兵的尸体,将其集中堆放,准备明日一同掩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篝火的烟火气,混杂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多铎正与岳乐、阿济格、准塔等将领围在地图前,商议着明日的进攻部署。地图上,三河镇的位置被红色标记圈出,周边的山川、河流、道路一目了然。“三河镇是义军在巴东的核心据点,城高池深,李定国必然会派重兵死守,”多铎手指重重敲击在三河镇的标记上,“据岳乐此前送来的密函,三河镇内囤积的粮草可支三月,还配备了二十门红衣大炮,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岳乐躬身道:“大将军所言极是。李定国用兵沉稳,擅长守城。不过经此青龙岭一战,义军元气大伤,兵力折损严重,粮草也被烧毁不少,三河镇的防御必然空虚,正是我军一举破城的良机!”
阿济格粗犷的声音响起:“管他什么城高池深,明日我率左路军从水路逼近,用红衣大炮轰击城门,定能炸开一个缺口!”
准塔则冷静道:“右路军迂回白马山后,可先肃清白文选的残部,再从侧翼突袭三河镇西门,与中路军形成夹击之势,让义军首尾不能相顾。”
多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准塔所言甚合我意。明日进攻,中路军正面强攻东门,用红衣大炮持续轰击城墙,吸引义军主力;右路军突袭西门,左路军从水路牵制南门守军,三路齐发,必能让李定国顾此失彼!”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传令各军,进城后严禁烧杀抢掠,若有违抗者,军法处置!”
众将领齐声应诺,心中清楚多铎此举是为了收拢民心——西南之地,义军根基深厚,若过于残暴,只会激起百姓的反抗,不利于长久统治。
与此同时,三河镇内,义军大营一片肃穆。刘文秀率领残部狼狈逃回,浑身浴血,铠甲破碎,刚入大营便一头栽倒在地,被士兵们紧急抬去救治。李定国闻讯,快步赶来,看着帐内满地带伤的士兵,脸色凝重如铁。
“将军,青龙岭……青龙岭丢了!”一名重伤的义军小校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嘶哑,眼中满是绝望,“清军火力太猛,孙将军的水师被伏,粮草尽毁,我们……我们实在守不住了!”
李定国伸手按住小校的肩膀,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疗伤。”待小校被扶下去后,他转身望向帐外,夜色中的三河镇城墙轮廓分明,城头上的火把如同点点星火,却显得格外脆弱。帐内的将领们低着头,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青龙岭惨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将军,清军明日必来攻城,我们该怎么办?”参军周文忧心忡忡地问道,“青龙岭一战,我军损失一万余人,现在三河镇内仅余两万兵力,粮草也只够支撑一月,根本难以长久坚守。”
李定国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帐内的将领们,声音沉稳而坚定:“慌则乱,乱则败!清军虽胜,却也伤亡不小,且长途奔袭,必然疲惫;我军虽败,却占据城池之利,只需坚守待变,未必没有转机。”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三河镇周边的地形,“传我命令,即刻加固城防,将所有红衣大炮移至四门城楼,重点防守东门与西门;组织百姓参与守城,搬运滚石、擂木,准备火油、火箭;另外,派快马前往孙可望水师驻地,让他务必坚守沱江,牵制清军左路军,同时设法筹集粮草,支援三河镇;再派使者前往白马山,通知白文选收拢残部,伺机从清军后方袭扰,缓解攻城压力!”
“遵命!”将领们齐声领命,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斗志,纷纷转身离去,布置守城事宜。
帐内只剩下李定国一人,他望着地图上青龙岭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青龙岭失守,不仅折损了大量兵力,更让三河镇暴露在清军的直接威胁之下,这场西南之战,已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但他的目光很快变得坚定,手中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刀——他身后,是西南百姓的期盼,是义军将士的信任,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守住三河镇,守住这西南最后的希望。
夜色渐深,三河镇内灯火通明,士兵们与百姓们一同忙碌着,加固城墙、搬运物资,脚步声、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寂静。城头上,士兵们手持武器,警惕地望着北方的夜空,那里,是清军所在的方向,一场更大的血战,已在黎明的曙光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