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后初八，州府法院立案大厅人潮汹涌。
秀禾抱着薄薄一纸诉状，排在“民事窗口”长队。
铜纽扣系在颈绳内，贴着锁骨，像一枚冷硬印章，提醒她今天是为小宝盖第一个官印。
二 窗口内，年轻女书记员翻完材料，抬头皱眉：
“被告陆正阳在押，军法已判，重婚罪成立，你再诉民事赔偿，可能并案处理，要等刑事终结。”
秀禾答：“那就先立，先排号，我等。”
书记员推回诉状：“缺结婚证，缺被告具体财产线索，缺医院过错鉴定，补全再来。”
三 身后队伍骚动，有人催促。
秀禾手撑台面，声音不高却稳：“民法典第1042条，重婚导致离婚，无过错方有权索赔；第1183条，人格权受侵害可请求精神赔偿。我诉的是丈夫，也是孩子夭折的因果关系。”
一连串条文从她嘴里跳出，书记员愣住，前后排队也静默。
四 “你……自己写的？”书记员抬眼。
“我学了，从回门那天学到产房那天。”秀禾从包里取出周韵医生出具的“病情摘要”“死亡证明”、赵卫国签字担保的“会见记录”，依次排开，“证据目录我编了页码，请清点。”
纸张带着旧雪水痕，却平整得像被熨过。
五 窗口内，老法官被惊动，踱过来翻看，沉声问：“你主张赔偿多少？”
“三十万，其中十万精神抚慰，二十万医疗及孩子殡葬费用。”
老法官抬眼打量她单薄的棉袄：“有财产线索吗？”
“目前无，但申请法院调查陆正阳名下存款、退伍安置费及婚姻存续期间共同财产。”
老法官微微点头，转向书记员：“收下，给她排号，缺材料补正期限放宽到三十日。”
六 “收案”红章落下那一刻，秀禾指尖冰凉。
她想起小宝手套里攥纽扣的小指，想起产房窗外炸开的烟花，眼眶发热，却死死忍住。
书记员递回收据，轻声道：“恭喜你，立案成功。”
秀禾摇头：“不，是法律终于肯承认我受的伤。”
七 走出大厅，雪后初晴，阳光照在法院国徽上，亮得晃眼。
她从怀里掏出那枚铜纽扣，对着光看了看，轻声道：
“小宝，第一枚章盖好了。
剩下的，娘一枚一枚给你盖回来。”
八 台阶下，赵卫国倚车等候。
见她下来，扬了扬眉：“顺利？”
“顺利。”
“下一步？”
“补证、申请财产调查、等开庭。”
她答得干脆，像背诵早已写好的诉状，也像宣告一场战役的号角。
雪光刺眼，她却不再低头——
因为怀里，诉状已替她挺起脊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