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宝走的当日午后，雪出奇地停，阳光第一次亮得晃眼。
护士把死亡证明塞进秀禾手心：“节哀，火化得尽快，医院停尸房床位紧。”
她木然点头，却在拐角听见两个护工的低语：
“301床那大户今天生个龙风胎，婆家包了整个病区送喜糖，摆了十几桌。”
“可怜307那小丫头，同一天出生，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二 301床在走廊最里，门楣悬红绸。
秀禾拖着产后虚浮的步子，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病房内，花香与奶香混作一团，产妇年轻白胖，被众星捧月；摇篮里一对襁褓，粉蓝与粉红互衬。
一个男人西装革履，正给医护派红包，嘴里高声道：“同喜同喜，母子平安！”
那声音，像一把钝锯，来回锯着秀禾的神经。
三 她低头看自己——旧军大衣宽大空荡，怀中没有襁褓，只剩一枚铜纽扣。
同是今日，同是产房，一个生命绚烂开幕，一个悄然谢幕；
人家收喜糖，她收死亡通知；
人家得龙凤，她失独子。
世界把“同一天”劈成两极，亮处愈亮，黑处愈黑。
四 红包雨点般落在医护托盘，叮当作响。
秀禾忽然推门进去，所有人都愣住。
她走到摇篮前，伸手轻轻碰了碰粉蓝襁褓的小脸，指尖冰凉。
产妇婆婆皱眉挡在前：“你谁啊？”
她抬眼，声音沙哑却平静：“我也是今天的妈妈，我来借个喜气。”
五 说罢，她把口袋里仅剩的一块水果糖放在摇篮边，转身就走。
那糖纸褪了色，却红得倔强，像要替自己证明：
“喜”字不只写在红包上，也写在母亲的坚持里。
病房门阖上，背后传来低低的“神经病”，她充耳不闻。
六 回到走廊，她把死亡证明折成小小方块，与铜纽扣一起，塞进项目组送的白信封。
信封外，她用笔写下今天的日期，并在旁边画了一个极小的笑脸，
——为小宝，也为那对自己永不会见的龙凤胎。
七 傍晚，她抱着简易骨灰盒——医院提供的免费薄纸盒，
站在后院积雪的台阶上，看远处烟花升空，
“砰”一声绽开，五彩光雨落在雪面，也落在盒身。
她轻声道：“归归，你看，这就是人间的热闹。
娘不会让这些光闪了眼，
娘要带着你，一起走进光里。”
八 同一日，悲喜两重天；
她在心里埋下誓言：
把“喜”字从别人红包里夺回来，
写进自己下一页人生——
写成诉状，
写成判决书，
写成未来每个孩子的公平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