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会见结束第二天,秀禾返程客车抛锚。她被迫在州府小旅馆再宿一夜,高烧再起。
天亮时,下腹坠痛如刀刮,血迹渗透衬裤。她扶着墙,一步步挪到附近铁路卫生所。
二
挂号窗口排着孕妇和婴孩。轮到她,护士抬头:“证件。”
“身份证在,户口本没带。”
“婚姻证明?”
“……没有。”
护士皱眉,声音拔高:“没结婚证,建不了档,也收不了住院。”
后面排队的目光齐刷刷射来,像看一个越界的怪物。
三
诊室内,白帘半旧。女医生听诊后摇头:“先兆早产,得卧床用药。可你无家属、无准生证,我们没法开出生医学证明。生下来也落不了户,你明白吗?”
秀禾抓住床沿:“医生,先救孩子,证明以后再补。”
“规定就是规定。”女医生抽回手,“去县医院吧,或许能通融。”
四
走廊尽头,她扶着墙喘气,血顺着腿根滴到地砖,红得刺目。
清洁工大婶扫过来,低声道:“姑娘,去东郊那家私立所,贵是贵,可不查证件。”
一句话,像黑屋里掀开一条缝。
五
出卫生所,风雪扑面。她掏出兜里最后五块,想了想,又放回。
钱不够,她得先找活路。
对面工地正在招小工,挑灰浆,日结四块。
她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去求工头。
工头扫她一眼:“孕妇?出了事我担不起,快走!”
六
天将黑,她晃到火车站货运场。
几节空棚车敞着门,里堆破麻袋。
她爬上去,用麻袋围成圈,挡风也挡人。
腹中阵痛一波波,像火车对撞。
她咬紧袖口,不让自己出声。
雪粒从车顶破洞漏下,落在睫毛,化成水,滚进嘴角,带着铁锈味。
七
夜深,远处汽笛断断续续。
她摸出那枚铜纽扣,指腹摩挲。
“孩子,你爹不要你,娘要你。”
“娘一定让你堂堂正正落地。”
纽扣在黑暗里闪不出光,却被她握得有了温度。
八
次日黎明,一辆开往邻县的冷藏车慢启动。
她趁搬运工不备,钻进车厢缝隙,与一排空果筐为伴。
车动那刻,她听见自己心跳——
比车轮还响,比汽笛还长。
那是她给自己和胎儿买的“末班车”票:
去向不明,但一定远离白眼与拒收,
朝向有光、有身份、有名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