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黑幕铺满天空，山林的夜晚显得更加寂静非常。
水灵心睡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之中一遍遍映出白日宋毅那委屈又失魂落魄的模样。
是不是我白日说的话有点太过了，可是我与他本就是萍水相逢，既然他伤已然痊愈，确实也不应该在留在此处了。
但是他那副委屈的模样又是哪般。
水灵心翻了个身，锦被滑落至腰际，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床榻边洒下一片清冷的银辉。
她望着那片月光，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床单，心里像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堵得慌。
“明明是他赖在我这山间小屋不走，我不过是说句实话，怎的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她低声咕哝着，试图为自己辩解。
可脑海里偏又闪过白日里宋毅听到那句话时的模样——他原本亮得像星子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嘴角牵强扯出的笑比哭还难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节都泛了白，像个被丢弃的孩子，连追问一句“为何不能再留几日”都透着小心翼翼的委屈。
水灵心猛地坐起身，披上衣裳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
山间的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
她想起初见宋毅时，他浑身是伤倒在后山，气息奄奄，是她费了很大劲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些日子，他会帮她劈柴挑水，会在她采药晚归时候在门口，会在她对着药草蹙眉时，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那些细碎的暖意，此刻竟与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缠在一起，让她先前的决绝，生出了几分动摇。
“罢了，许是他只是无处可去，并非有意纠缠。”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叩了叩窗沿，“明日……明日便问他一句，若真无落脚之处，再留几日也无妨。”
天光乍现，熟睡中的水灵心被一阵又一阵的抽泣声唤醒。
她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那细碎的呜咽声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竟让人心头发紧。
披了件薄衫推开房门，晨雾还未散尽的庭院里，宋毅正蹲在那株老桂树下，双手抱紧身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肩膀微微耸动着，竟像是在啜泣。
水灵心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想开口叫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忽然觉得，或许自己那日说的话，真的太过分了。
抬步来到他俯身问道“宋，宋公子，你，你怎么了？”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何事让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的伤心欲绝，徐徐落泪？
宋毅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得吓人，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见了她又慌忙低头抹脸，喉间挤出沙哑的声音，声音之中带着几丝颤抖：“灵心姑娘，我梦到要杀我的剿匪追到这里来了，我好害怕，好害怕。”
水灵心被他这话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蹲下身与他平视，指尖不自觉地覆上他冰凉的手背，语气也软了几分：“别怕，这山间偏僻，剿匪寻不到这里来的。”
她看着宋毅肩头仍在轻轻发抖，通红的双眼，又补了句：“再说，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宋毅猛地抬头看她，通红的眼眶里满是难以置信，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哑着嗓子挤出一句：“灵心姑娘……你当真愿意护我？”
水灵心见他这副模样，心下微叹——原来他一直活在恐惧里，先前的委屈不过是强撑着的表象。
她轻轻点头，抽回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嗯，先起来吧，地上凉。我去灶房把粥热一热，吃点东西，身子暖了，就不那么怕了。”
宋毅慢慢站起身，目光却一直落在水灵心身上，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的稻草，连先前的慌乱都淡了些。
他紧紧的拉住水灵心的手，颤抖的说道“灵儿，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好不好，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灵儿？宋毅的一声亲昵呼唤，让水灵心一时不知所措。
他居然叫她“灵儿，”他们之间，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如此亲密唤对方名字的地步吧，还说什么一起离开这里，这都什么跟什么？
水灵心的手被他攥得发紧，指尖传来的颤抖顺着手臂往上窜，让她心口也跟着乱了节奏。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宋毅握得更牢，他眼底满是急切与依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连呼吸都带着不稳的灼热。
“宋公子，你先松开些，”水灵心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自在的轻颤。
她不是没想过护他周全，可“一起离开”四个字，像是突然在平静的湖面投了块巨石，搅得她方寸大乱——她守着这山间小屋与满院药草，从未想过要离开熟悉的故土，更没想过要与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奔赴未知的远方。
水灵心手腕微微使力，挣脱开宋毅的拉扯，随即婉转的说道“抱歉，宋公子，我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早已不满。
谁要跟你一起走啊！
宋毅的手骤然空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眼里的光彻底灭了，只剩下灰蒙蒙的失落。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结滚了好几下，最终只挤出一句沙哑的“灵儿”，声音轻得像要被晨风吹散。
水灵心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的不满忽然被一丝不忍压了下去。
她别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轻声补充道“这里是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虽山间丛林，但我熟悉每一条岔路、每一处隐蔽的山洞，是我的家，所以，我从未想过要离开此地，宋公子，你……”
话还未说完，只感觉脖颈处一痛，随即一阵眩晕感袭来，
水灵心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山间的晨雾、院中的桂树都成了模糊的虚影，脖颈处的痛感还在蔓延，她甚至没看清宋毅是何时动的手，身体便软得像没了骨头，直直往地上倒去。
倒下的瞬间，宋毅稳稳的托住她的腰，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此时此刻，宋毅眼中没了半分先前的慌乱与委屈，只剩一片冰冷的漠然。
“影风！”
一道人影瞬间出现，单膝跪地，垂眸听候吩咐“属下在。”
“把这个地方给我烧了。”冰冷的口吻不带一丝温度，他的声音没了沙哑的颤抖，反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冷硬，
“是！”
双手穿过膝盖，将怀中之人拦腰抱起，冷厉的眼神之中抹上一层淡淡的温柔。
宋毅抱着水灵心转身，脚步平稳地踏过庭院的石板路，丝毫没有停留。
身后，影风已点燃了柴堆，火星迅速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噼啪声渐起，浓烟很快裹住了那间曾盛满草药清香的小屋，将十几年的烟火气一点点吞噬。
他低头看向怀中人事不知的脸庞，指尖轻轻拂过她蹙起的眉尖，先前冷厉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语气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灵儿，别怕，你会喜欢京城的，以后，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家，比这里好上千倍万倍。”
马蹄声在院外响起，宋毅抱着水灵心稳稳坐上马背，影风已处理好现场，垂手立在一旁：“主子，火势已起，无人会察觉异常。”
“嗯。”宋毅应了一声，勒紧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朝着山下疾驰而去。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却照不进他眼底深处的复杂——有对计划得逞的冷冽，也有对怀中之人难掩的珍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