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被送孤儿院
书名:她走出灰烬 作者:糖糖. 本章字数:2520字 发布时间:2025-10-28

第三十四章 被送孤儿院



十二月的县城像被谁拔了电闸,日头刚擦到楼顶,天色就暗成了铅。风从河面卷上来,带着湿冷的刀口,专往衣缝里钻。小满把阿豆的围巾往上提了提,那围巾是菜市场捡来的广告布,红底黄字——“年底大促”,一路在风中招展,像一面移动的旗。


他们本来缩在城北客运站的候车椅背面,靠椅背挡风,靠旅客落下的面包屑填肚子。可今夜突然“冬季严打”,车站要清场,卷帘门一落,所有“无票人员”都被赶进风雪。小满牵着阿豆,想钻进地下通道,却被巡逻民警拦个正着。


“身份证?”民警四十出头,帽檐下压,声音比风还硬。


小满摇头,下意识把阿豆往身后拢。民警的目光落在他们露出脚趾的草鞋上,眉心皱了皱,回头对同事喊:“这俩娃估计流浪有一段时间了,先送福利院。”


小满脑子里“嗡”一声——福利院,在她听来与“牢笼”是同义词。她想跑,可四面都是穿制服的人,风雪又堵住了所有出口。阿豆的手指在她掌心发抖,像一根即将被拉断的琴弦。




警车开进一条幽深的梧桐道,路灯昏黄,雪粒在光束里横冲直撞。尽头是一栋灰白楼房,大门漆黑,两扇对开,上面嵌着拇指粗的钢筋网格;门楣上挂铜字——“希望社会福利院”,却被积雪遮住一半,只剩“困”字露在外面。


电子铃响,铁锁“咔嗒”一声,像深夜的枪。门往里开,一股消毒水与馒头汽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雪光映着高墙,墙头拉着三道电网,沉默却张扬。小满抬眼,一瞬间错觉自己又回到五岁那年——被锁进衣柜的黑暗“咔哒”落锁,空气里飘着樟脑丸的冷味。同样是网格,同样是铁锁,同样是一步之外却遥不可及的自由。她喉咙发紧,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蹭,却被民警轻轻按住肩:“别怕,里面有吃有住,比外面暖和。”


民警的语气是善意的,可善意在小满听来,像钝刀割肉——她宁愿冷,宁愿饿,也不愿被“保护”再度关进盒子。阿豆贴着她,呼吸急促,广告围巾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想带着他飞走,却终究被铁门吞没。



入院程序像一套上油的机器,顺畅而冰冷。


1. 登记:民警写“疑似兄妹,无名,估算年龄12、5岁”。

2. 体检:护士扒开他们衣领看伤疤,棉签蘸碘酒,在烟头烫痕上狠狠点了一下,小满疼得直抽,却咬牙没出声。

3. 洗澡:消毒水池,漂白水味冲鼻,头发被摁进水里,泡沫流到眼睛,辣得生疼。

4. 换衣:旧棉衣,樟脑味,每件都大一号,袖口缝着编号——“福C-117”“福C-118”。


最后,生活老师递给他们一人一张塑料铭牌:“挂在脖子上,别弄丢,这是你们的名字。”小满低头,看见“福C-117”倒映在雪地上,像一枚冷冷的章——盖在她身上,从此她就是“C-117”,而不是“林小满”。


高墙内,所有窗户都焊铁栏,栏影投在走廊,一格一格,像缩小版的牢笼。院中央是四方天井,地面铺水泥,扫得干干净净,却没有任何植物,连杂草都不被允许。雪飘进来,落地即化,像被谁呵了一口热气,瞬间消失。小满盯着那消融的雪,忽然想起客运站夜里捡到的半块面包——握在手心,同样迅速消失。自由与食物,在这里似乎都是不被允许的奢侈。



宿舍是一排大通铺,二十张床,十张一排,对称得像队列。灯管二十四小时亮着,只是后半夜改作昏暗的“夜灯模式”,惨白的光把屋子照得像永远打不开的冰箱。小满和阿豆被分配在上下铺,床栏刷着蓝漆,剥落处露出铁锈,像干涸的血。


熄灯铃响,生活老师“咔哒”一声锁上宿舍门,钥匙在锁孔里转两圈,回声清脆。小满躺在上铺,天花板离她不足一米,漆皮开裂,形成弯曲的纹路,越看越像衣柜的纹理。她闭眼,就闻到樟脑丸气味;睁眼,是“夜灯”下长长一排铁栏影子——视觉、嗅觉、听觉,同时把她拖回五岁那个黑暗衣柜:门外是母亲压抑的抽泣,是父亲摔门而去的巨响,是锁舌弹出的“咔哒”。此刻,那声“咔哒”再次响起,她浑身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下铺,阿豆翻身,小手悄悄探上来,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小满反握住他,像抓住一根浮木,却感觉浮木也在发抖。她无声地张口,用唇形说:“别怕。”其实更像对自己说。




清晨六点,广播里响起《欢乐颂》,接着是女生活老师的尖哨。孩子们排队洗漱、叠被、高唱院歌。小满注意到,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像被同一根线牵动。唱到高音处,没有人跑调——跑调意味着“表现分”扣减,表现分与晚餐馒头数量直接挂钩。


早餐是一碗稀粥、半个咸鸭蛋。阿豆把蛋黄抠出来,想递给小满,却被巡视的老师敲桌子:“不许交换食物!”声音不大,却引来周围齐刷刷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带着麻木,也带着对规则的敬畏。小满把粥一口喝光,舔了舔碗底,甜味没有,只剩碱水涩味,她却朝阿豆笑:“快吃,蛋黄是奖励。”其实她心里明白,奖励的不是蛋黄,是顺从。


上午是“德育课”,黑板上写着大字——“感恩·守纪”。老师播放宣传片:高墙、电网、铁门,配上舒缓钢琴曲,字幕闪现——“这里是你永远的家”。孩子们被要求写感想,小满捏着铅笔,在纸上描出一扇打开的窗,窗格断裂,窗外是雪。她没有写一个字,却把纸折成飞机,塞进袖口。




午休时,小满站在天井中央,抬头看电网。雪停了,电线裹上一层薄冰,在阳光下闪出锋利的光。她眯起眼,脑中闪过六爷的拐杖声、草鞋回弹的“噗”声、阿豆第一次说话的“姐,甜”。那些记忆像细小的火种,落在被规则冻硬的柴垛上,悄悄冒烟。


她计算高墙:三米五,电网在第四米,砖缝老旧,有裂缝;计算门锁:宿舍是机械锁,外插钥匙,走廊24小时有巡视,但每两小时换一次班,交接空档大约四十秒;计算人群:二十个孩子,三个重病,六个智弱,真正能告密的,不超过五双眼睛。


“衣柜”意象再次浮现,却多了细节——当年她撬开衣柜底板,从夹层逃出房间。如今,她需要一块新的“底板”,一把看不见却锋利的“撬棍”。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粗了,裂口结了茧,却能编出柔韧的草鞋,也能掐灭燃烧的烟头。她相信,这双手同样可以掰弯电网下的命运。


夜幕再次降临,铁门“咔哒”锁紧。小满把折成飞机的纸窗塞进阿豆手心,在他耳边用气声说:“留着,明天再折一只。”


阿豆不明所以,却郑重点头。


雪后的月光穿透高窗,铁栏影子投在地上,像一道道紧锁的抽屉。而小满知道,抽屉里关的是过去,不是未来。她伸手,在月光下慢慢合拢五指——仿佛抓住那缕银色,把它捏成钥匙的形状。


墙外,风把雪粒扬起,打在电网上,发出细碎的“嘶嘶”声,像提前响起的警报,也像某种倒计时。


倒计时,已经从“咔哒”落锁的那一刻,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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