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什么早朝呢？肯定不是去见皇帝那种。
往哪儿上早朝呢？下一楼便是。墨自杨早将上清派的议事大会从掌门宫搬到了半生田木观。她将东红书院改成了临时办公大殿。
改了也好，这种背景之下谁还读得进去书呢？只不过将聋哑兄妹累到差一点开口骂娘。说笑啦，他俩是天底下最任劳任怨的好人。这种实实在在的好人终有一天会在图书馆里面挖掘出自己真正的价值。不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吗？就是这样的。
会场早已熙熙攘攘。
易枝芽趾高气扬地来到了独霸掌门大位的墨自杨身边，并威风凛凛地将鱼干扔上掌门大案。如果早朝内容太长太无聊太沉闷，他就会啃啃鱼干，帮忙活跃一下气氛。
也不知为什么，芝麻岛的鱼干登陆后就变得又腥又臭，啃一嘴就能弥漫整个上清派，喝了蒙汗药也会被熏醒。但易枝芽仍旧爱不释口，他的五感六觉可能跟别人不大一样。
单淳组合无趣但抢眼地站于左右相的位置上，这是墨自杨给的脸，毕竟人家还是在职的正、副掌门大人。
这种座次排序说明墨自杨篡夺了上清大权。没错。上清人就算得了失忆症，也不会忘记她发动的那一场简单粗暴的“政变”。
事发掌门一顶宫。时值例行大会。墨自杨刚刚回归，行李还在肩上，就指着春风得意的单淳组合说：
“两个吃里爬外的大混蛋，私通海盗，暗害安玉双仙，屠戮蓬莱上清八百人命，连其老小家眷也不放过，安禄山也没你们残暴。”
这句话要是换作别人来说，马上就会引发九点六级大地震。但她是上清派的小墨，故而全场没有一点哗然。表情与内心的变化没有时间观察。焦点全落在大掌门单于是身上。他平静地说：
“江湖上下，人人骂你妖精，果然一点不假。”
“说事。”墨自杨将行李往掌门案一扔，案上笔砚文书全落地。
单于是却不为所动，稳健起身，照旧平平静静地说：“容你这般放肆，是因为单某给的果老面子。”
墨自杨低吼一声：“让你说事。”
“单某且先问你，杀了安玉双仙就能平定海盗？”
“你与施方也签订了停战协议——保证大唐三海三十年之内再无海盗。的确干得漂亮，应付了朝廷，平息了战争，同时也保住了以施方也为中心的庞大海盗集团的利益链。而成就这一‘伟业’最大的障碍就是坚决且坚持剿匪的以安玉双仙为代表的蓬莱上清。请问这理由够吗？”
“很够，但我需要你的证据。”
“事实发生的事实哪里需要证据？”
“找果老看看病去，头发白了不要紧，脑子白了可就坏了。”
“你那么喜欢证据？”
“无比喜欢。”
“马上就要？”
“依你说呢？”
“马上要的话我马上捅死你，用你捅死仙人安的那把短剑。”
单于是脸色微变：“那就是没证据了？”
“先回答我的话，你想不想马上要？”
“拿不出来就别逞口舌之快。”
“我不想让你死得这么轻松。”
“没有是吧？”
“玩你半年，半年之内给你证据，但那也是你掉脑袋的时候。”
“我等你。但今日你擅闯掌门大宫，妖言惑众，往大的说你目无法纪；往小的说你以下犯上。本人再给果老一面，就按小的来处理，本掌门罚你终生面壁，半年后执行，有种别跑。”
张果老马上接腔：“半年后若二位掌门清白无辜，果老定将小墨处以极刑，再在上清列祖列宗面前自戕谢罪。”这一记有力的助攻，使得民意更是一边倒。这就是精神领袖的力量。
单淳组合无话可说。这是他们人生的第二黑暗时间。位列第一的自然就是阴谋败露的那一刻。不管什么行当，老大都没那么好当，即使是好人、是正义的象征，拆台的人照样不会少。在这半年里，他们的日子会很难过。死，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但话说回来，哪怕墨自杨再出色，她的拥趸其实心里也打鼓，将勾心斗角演绎成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不是在间接帮对手的忙吗？墨自杨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离开一顶宫前丢下了一颗定心丸：
“请诸位牢记，我是你们永远的小墨。”
之所以是定心丸，只因为“小墨”与“张果老”一样，早已成为了上清的标签，而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名字。
但话再说回来，相比于窃书案，内鬼案让上清派再次遭遇的恐慌更甚百倍。谁没有读过鬼故事呢？上清派就是在闹鬼。至少还得闹半年。扮演捉鬼大师的一号人物墨自杨会交出什么样的答卷呢？有人说，如果将这个材料拿去当作大唐本年度的科考题目，前三甲必是赌棍出身。
好人坏人均如惊弓之鸟。
单淳组合也必须上早朝，这是一项由上清全体教众投票表决的临时性规定。今日易枝芽正好与他们同时到达，冷不丁抽了他们的裤腰带，然后才趾高气扬地“上座”。
但如果笑话他狐假虎威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人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掌门。他这么狂，就是在练习如何当好大哥大。正规一点说，叫实习。他心里就这么想的。他想把姐姐的这一套搬到崆峒去。
新议事厅极为简陋，就一张桌子一张凳子，墨自杨专用。张果老也只能坐在门槛上。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所以是用来拍的。鱼干属于临时摆放。墨自杨突然拍案而起：
“升堂——”
每次都这样，但每次都有很多人被吓到。每当看到这种景象，易枝芽就咧嘴大笑，然后补上一句：
“说多少次了，我姐姐这个人外强中干，别怕。”
虽然词不达意，但人人都听懂了意思，就是不信，该偷笑的偷笑，该放屁的放屁，该害怕的还是害怕。
缺席会议的主要人物还是临碣道人，日夜抱病。冤枉“病”了。谁都知道他抱的不是病，因为单淳组合是他的得意门生。这两个优秀的徒弟，曾经让他长尽脸皮，吹破嘴皮，而今天天被人威胁要扒皮。
次要人物是观沧道人。他胖成一座大山，愚公复活也拿他没办法，一天天闲的像在冬眠。
上清三老就剩下前掌门张卿都能动了。能动的最累。墨自杨派他出了一趟远差，跑丐帮将留春霞的工作成果带回家。不算重活儿，但戴月披星也够呛，毕竟是离休老干部。
回来了。他喘着粗气冲进大厅，挥汗如雨，行李十分巧妙地掉在半路，摔出一个啃了几嘴的大饼，硬得直跳。肯定是在秀艰辛。
他长长地叫：“报——”
“听见啦。”墨自杨说，“您也就这嗓门老当益壮。”
“启禀小墨，老道顺利完成任务。”
“一一说来。”
“以丐帮、崆峒、正滇门为首的中立门派均已明确表态，并付诸行动，全力支持我上清的复仇行动。”
“归顺五禽宫的那些门派呢？”这是假问，这种情况下墨自杨哪有可能去找敌人合作呢？与敌人合作必须有前提，那就是双方有共同且强大到致命的敌人。所以张卿都也是假答：
“无一通过。”
“我发现了一个新问题。”墨自杨的眼光缓缓走到单淳组合身上，“二位掌门又多了一条罪状：私通五禽宫。”
全场又是没有一点哗然，这一次是因为他们习惯了墨自杨的“信口开河”。单淳组合也不搭腔，来到半生田木观他们总是一尘不染，两袖清风，三缄其口，四大皆空，横眉冷对千夫指。
张卿都看没人吱声，只好自己来了：“何以见得？”
墨自杨说：“只需一个假设，假设诗洋楼也与五禽宫狼狈为奸。”
“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咱家的两位大掌门是它二者之间的枢纽，且一手导演了中秋夜那场杀人大戏。”
“言之有理。”张卿都张口就来，根本没动脑子。
“这是假设，哪里有理了？”
“小墨的假设绝然成立。”
“好马屁。看来宝刀未老，还能再任大掌门。”
“求求求小墨放老道一马。”
“吃鱼干不？”
“……怕牙齿不争气。”
“那就放马去吧，腿酸了门槛坐一坐，陪果老聊聊。”
“老道得令。”
墨自杨对易枝芽说：“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了。”
没问题，看我的。易枝芽润了润舌头，吼：“退朝——”
一场半真半假的小插曲就此唱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