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裂开的红光还在皮肤上灼烧，我睁不开眼。白重的手贴在我心口，暖流断断续续。我能感觉到他在耗尽力气，每一次呼吸都比前一次更短。
我的手指动了一下。
指尖碰到他的手腕。冰冷的，带着湿气。可那底下有心跳，很稳，一下一下，像在敲某种节拍。我顺着那节奏吸气，呼气，再吸气。腹中胎动慢慢平缓下来，不再是乱撞，而是有了规律。
红蛇纹从脖子蔓延到肩膀，微弱地亮着。
我睁开眼。
河底废墟就在眼前。石板路铺到尽头，墙上的“林”字清晰可见。这一次我没有躲。那些女尸的脸没再围上来，她们沉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我。
不是想杀我。
是想让我看见。
白重察觉到我的变化，回头看我。我用尽力气抬手，指向那面刻字的墙。他沉默一瞬，点头。
他抬起手，掌心划破，血滴入水中。血没有散开，反而凝成一条线，发出微弱的白光。他拉着我，沿着那道血光向上游。
水流开始崩解。头顶的裂缝越来越多，红光渗进来，照得水底一片猩红。我们离水面越来越近，可阻力也越来越大。像是有东西在拉我们回去。
快到了。
突然，上方传来剧烈震动。
不是来自河水，是岸上。有人在喊，声音模糊，但能听出是惊叫。紧接着是扑通一声，一个人影从岸边跳进河里。
是个少年。
他挣扎着，手脚乱挥，可越陷越深。水底的二十张脸同时转向他，缓缓浮起。
她们要拖他下去。
白重猛地停住，回头盯着我。我知道他在等我决定。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稳，灵力几乎耗尽，胎动也开始紊乱。
可我还是挣脱了他的手。
我翻转身体，自己朝上游冲去。速度不快，但我没停。白重跟上来，没有阻拦。
我们破水而出。
冷风扑在脸上。岸边已经围了十几个人，举着手机在拍。少年只露出一只手在水面，正被往下拽。围观的人没人敢下水，只顾着录像。
我跪在岸边，右手撑地。
左手摸到袖子里的红绳。奶奶给的，浸过苏家人的血。她死前把它系在我腕上，说：“留着，有一天你会用上。”
我咬破手腕。
血滴在红绳上，绳子立刻变得滚烫。我将一端缠在自己右腕，另一端用力甩向河中。
红绳入水，像活了一样，迅速游向少年。它缠上他的腰，越收越紧。少年的身体被猛地一扯，开始往岸上滑。
可水底的力量更强。
二十具女尸同时出手，抓住少年的腿，死命往下拖。红绳绷得笔直，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闭上眼。
不再压制体内的东西。蛇灵在动，人胎也在动。两种力量第一次没有打架，而是随着我的呼吸同步起来。我引导它们流向右手，灌进红绳。
整条河突然震颤。
河水逆流三尺，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掀起来。女尸们的脸扭曲变形，手臂一根根断裂，化作黑烟消散。少年被硬生生拽回岸边，摔在泥地上，呛出一大口水。
人群爆发出尖叫。
我撑着站起来，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右手结印，将最后一点灵气注入红绳。绳子沉入水中，化作一道赤线，直插河底。
水面静了几秒。
然后彻底平静。
我喘着气，抬头看向四周。
几十部手机对着我。闪光灯不断闪，刺得我眼睛疼。有人在喊：“她刚才飞起来了！”“你们拍到了吗？那条绳子会动！”“她在放血！快报警！”
我没理他们。
转身看向河面。
风把头发吹乱。我忽然感觉身体轻了点。低头一看，双脚离地三寸。我不是故意的，可力量还在往外溢。右眼金纹浮现，皮肤泛起淡淡鳞光。我像被什么东西托着，悬在半空。
所有人都安静了。
镜头全部对准我。
有个女人小声说：“她……她在发光。”
我听见点击发送的声音。
不止一个。
我知道视频已经在传了。
就在这时，风变了方向。
白衣掠过眼角。白重出现在我身边，一手揽住我的腰，把我从半空拉下来。我的脚刚落地，他就抬起了手。
没有念咒，没有结印。
他只是挥手。
咔嚓、咔嚓、咔嚓——
百米内所有手机屏幕 simultaneous 炸裂。内存卡冒烟，摄像头碎裂，数据全毁。有人抱着残骸大叫：“我的手机！刚才录的呢？！”
白重看都没看他们。他盯着我，声音很低：“你在用命换名声。”
我站着没动。右手腕的红绳还在渗血，滴在地上。我望着满地的电子残骸，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事藏不住了。
我救了人。
可我也暴露了。
远处高楼天台闪过一点反光。太快，抓不住。但我肯定，有人在拍。
而且没被毁掉。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打电话，有人往河边挤，还有记者模样的人拎着摄像机跑来。警笛声从街角传来，越来越近。
白重抓紧我的手臂：“走。”
我不动：“那个少年——”
“他已经安全。”
“可那些女尸——”
“她们不是要害人，是要申冤。”
“林家的事——”
“现在不能说。”
他打断我，目光扫过人群：“你做了该做的。但现在这里不安全。你的名字、脸、能力，全都在网上。敌对的人已经知道你存在。”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血还在流。红蛇纹隐隐发烫。腹中胎动平稳，却带着一种陌生的重量。
我知道他说得对。
可我也知道，从今天起，我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躲在暗处的日子了。
我跟着他后退几步，离开人群中心。没人注意到我们。他们都忙着捡手机，讨论视频，拍照上传。
走到一棵树后，白重停下。
他看着我：“你还记得神婆临死前说的话吗？”
我点头：“她说我欠的债，要用一生还。”
“现在，”他说，“别人也开始看见这笔债了。”
风卷起落叶。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条河。浑浊，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我知道，底下埋着一座村，一个姓，二十条命。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没掏出来。
白重拉我转身。
我们沿着河岸小路往东走。警车赶到时，我们已经消失在拐角。
走了大概十分钟，路边出现一个快递柜。
柜子最下层的格子亮着灯。屏幕上显示：【取件码已发送】。
我没有下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