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还在滴。一滴,两滴,砸在浴缸底部发出空响。我坐在地上,右手还压在右眼上,指尖能感觉到那层热度没有散。刚才水面浮现的四个字——“你 看 得 见”——还在脑子里回荡,像刻进去的一样。
我没有动。
膝盖发麻,手臂酸得快要抬不起来,可我不敢停。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那些人脸,那口枯井,神婆攥着符纸燃烧的样子……都是真的。我不是疯了,也不是被鬼缠身。我是苏婉,是那个必须走完这条路的人。
门开了。
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我后颈一凉。我没抬头,但我知道是谁来了。脚步很轻,没有停顿,直接走到我面前。一道影子落下来,盖住我手边的水光。
他蹲下。
白重把一枚东西放在我掌心。冰凉,尖锐,泛着微弱的银光。是一颗牙,细长弯曲,像蛇的獠牙。
“你已经能看见。”他的声音很低,不像责备,也不像安慰,“现在要学会让它们听命。”
我盯着那颗牙,喉咙发紧。手指慢慢收拢,牙尖刺进皮肉,一点血渗出来。
“用血画‘镇’字。”他说。
我点头,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在抖,但我站住了。弯腰时头发垂下来挡住视线,我没去拨开。左手按住腹部,那里有节奏地跳动着,和心跳不一样。我抬起右手,在地板上划下第一笔。
血流出来,顺着指尖往下淌。
刚写下一点,那滴血突然扭动了一下,像活了一样。我愣住,第二笔还没落下,整道血痕猛地抽搐,自行蜿蜒成一个弧形,像是蛇头昂起的模样。紧接着,地面裂开细缝,泥土翻动,一条黑蛇从底下钻出,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它们不是爬出来的。
是冒出来的,像从地底涌出的黑水,迅速聚集成群,围着我和白重盘旋,形成一个圈。蛇身摩擦地面的声音密集响起,却没有攻击我们。它们只是绕着,一圈又一圈,排列得整齐得不像自然现象。
我后退一步,背靠墙壁,呼吸变快。
“这……是我画的?”
“是你体内的东西回应了你。”白重站起身,站在我和蛇阵之间,却没有驱散它们,“你画不出符,是因为你的灵源根本不是外来的术法。它是你的一部分。”
我看向他,声音发颤:“你是说,我已经变成蛇了?”
“不是侵占,是唤醒。”他转身面对我,伸手按在我脖颈上的红蛇纹处。温度立刻升高,那道烙印开始发烫,像被点燃了一样。“你身上流着的不只是苏家的血。还有千年前那位巫女留下的契约之力。她封印了蛇灵,却也把自己的灵魂割裂了一半,埋进了轮回。”
我僵住。
“你以为你在学控灵之术?”他盯着我的眼睛,“其实你是在找回你自己。那条蛇灵,它本来就是你。”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流血,可伤口没有凝固。血珠落在地上,又开始缓缓移动,自动连成一个扭曲的符号,像某种古老的文字。
“所以……我不是在召唤它。”我喃喃,“我是在叫醒它?”
“对。”他说,“你现在做的每一步,都不是学习,是记忆。”
我闭上眼。
脑海里突然闪过画面:一座石殿,火光摇曳,一个穿黑袍的女人站在高台上,手中举着一把骨刀,下方百条白蛇被铁链锁住,哀鸣不止。她念出一句咒语,声音和我现在的一模一样。
我猛地睁眼。
右眼金纹再次浮现,但这回不痛了。那圈金色像月光流转,照进我心里。我能感觉到,腹中的胎动变了,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和我的心跳、呼吸慢慢同步。
“再来一次。”白重递给我那颗蛇牙,“这次,别想着写什么字。只想一件事——你要它停下。”
我接过牙,深吸一口气。
指尖再次划破皮肤,血滴落地。这一次我没有急着画,而是盯着那滴血,心里默念:停。
血珠晃了一下,静止了。
然后,整个蛇阵同时停下。所有的蛇都昂起头,面向我,不动了。
我往前走一步。
它们依旧不动,直到我抬脚踩过第一条蛇的身体。它没有闪避,也没有攻击,只是静静伏在地上,像在臣服。
“很好。”白重说,“接下来,引气归元。”
“怎么做?”
“把手放在心口,感受胎动的节奏。然后,把这股热流从右眼引下来,送进小腹。”
我照做。左手贴胸口,右手覆右眼。热感越来越强,像有一股气在眼球深处聚集。我试着把它往下压,往丹田方向引。
一开始很顺利。
可就在那股热流进入腹部的瞬间,剧痛炸开。我的右臂猛然抽搐,皮肤下鼓起一道凸起,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爬行。低头一看,手臂上浮现出一片片黑色鳞状纹路,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肩膀。
我跪倒在地,冷汗直流。
“啊!”我咬牙撑住,手指抠进地板缝隙。
白重立刻掐诀,一掌拍在我眉心。一道白光射入,体内乱窜的热流瞬间被压制。他扶起我,声音沉稳:“疼,说明你在掌控它,而不是被它掌控。”
我喘着气,抬头看他。
“再试一次。”他说,“这次,把手给我。”
他握住我的手,放到他自己心口。那里有心跳,平稳有力。奇怪的是,那节奏竟然和我腹中的搏动完全一致。
“听。”他说,“它的节奏,和你一样。”
我闭上眼。
三股力量开始交汇:心跳、胎动、灵流。起初混乱,后来渐渐合拍。我能感觉到那股热不再横冲直撞,而是顺着经脉缓缓流动。
我抬起手。
指尖凝聚出一缕黑红色的气,像烟雾一样缠绕在指间。我慢慢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那道痕没有消散,而是悬在那里,虽然微弱,但清晰可见——是一个完整的“镇”字。
成功了。
我睁开眼,看着那个符痕慢慢淡去。手臂上的鳞纹也开始褪色,最后只剩下一圈浅色印记。
“这只是开始。”白重松开我的手,“你还不能控制太久,也不能召出实体。但你已经打通了第一条灵脉。”
我点点头,盘膝坐下,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身体很累,可精神异常清醒。我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也不是巧合。我确实拥有了某种力量,而它正从我身体深处苏醒。
白重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天边已经泛白,晨光斜照进来,落在他白色的衣角上。
他望着远处,低声说:“她比当年更快觉醒……那道封印,撑不了多久了。”
我没问他是谁,也没问封印是什么。
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我抬起手,再次用指尖划破皮肤,让一滴血落在掌心。
我要试试,能不能再召一次蛇阵。
血刚落下,地面就开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