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膝盖还压在血阵边缘,手指抠着地面的裂缝。那颗心脏还在跳,贴在我的腿上,温度和我的皮肤融为一体。我听见自己的呼吸,也听见它的心跳,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越来越快。
白重的手突然从我身边抽离。他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往下拽,地面裂开一道口子,黑雾缠住他的脚踝,把他往地底拖。他的白绫甩出去,缠住一根断裂的钢筋,但下一秒就被撕碎。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我没听清。
然后他就消失了。
血阵彻底崩裂,红光熄灭。四周的小脚印重新开始移动,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我的肚子猛地一缩,像是胎儿在挣扎要出来。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手臂发软,指尖全是血泥。
就在这时,脖子上的蛇纹烫得像烧红的铁条。一阵剧痛从皮肉直钻进骨头里,眼前忽然闪出画面——百年前的祠堂,地下深处,一块石棺上盘着一条白蛇。它的头抬起来,嘴里说出人话:“吾族不灭,血脉永续。”
画面消失。
但我“看见”了。
空气里不再是虚影,是黑色的气流,浓稠得像墨汁,在空中翻滚。每一缕黑气都连着一个婴灵,它们的身体就是由这些怨气缠成的。我右眼发热,视线变得清晰,能看清每一道怨气的源头,都在那些空洞的眼眶和裂开的嘴中。
第一个婴灵扑向我脖子。
我本能地抬手,五指张开迎上去。它的脸撞进我掌心,没有骨头的触感,只有滚烫的黑雾灌进指缝。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破。
我攥紧拳头。
掌心传来撕裂般的灼痛,但那团黑雾轰的一声炸开,像灰烬一样散了。婴灵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扭曲几下,化作烟尘落地。
另外两个停了一瞬。
它们没再直接扑,而是绕到两侧,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我能感觉到它们体内的怨气在波动,像水流一样涌动。我盯着其中一个,右眼锁定它胸口那团最黑的部分——那是核心。
它跳起来,张嘴咬向我耳朵。
我侧身,左手抓住它手腕,右手直接插进它胸口。黑雾再次涌入掌心,比刚才更烫。我咬牙,用力一捏。
又是一声爆响。
第二个婴灵炸成碎片。
最后一个迟疑了,站在原地不动。它的头缓缓转动,看向我腹部。我也低头。
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肚子明显隆起,胎记在皮肤下微微发亮。里面的东西在动,不是乱撞,是有节奏地跳,一下,两下……和我心跳同步。
我伸手按住肚子,低声问:“你想要什么?”
回应我的是一声哭嚎。
凄厉,尖锐,震得耳膜发疼。第三个婴灵猛地冲过来,速度比前两个快得多。我来不及躲,肩膀被它的指甲划过,火辣辣地疼,血立刻流下来。
就在这时,膝上的那颗心脏突然炸开。
血雾喷了一地,溅在我脸上、手上。雾气弥漫开来,整个地下一层都被笼罩。我看不清别的东西,只能看见那团血雾中心,有什么东西正在落地。
是头颅。
婴灵首领的头颅滚到了我脚边,脖子断口参差不齐。它的眼睛还是空的,但下一秒,眼眶里钻出了东西。
两条小蛇。
通体雪白,鳞片泛着微光,从它眼眶里爬出来,顺着脸颊滑下,落到地上。它们没有攻击,也没有逃走,只是昂起头,对着我吐信。
像是认得我。
我喘着气,双腿发抖,几乎站不住。我慢慢蹲下去,手掌撑在地上,才没倒下。右眼还在发热,金光在瞳孔里流转。我看着那两条白蛇,它们静静地趴着,尾巴轻轻摆动。
我的掌心还残留着黑烟,正一点点蒸发。肩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顺着胳膊流到指尖,滴在地上,砸在一堆婴儿骸骨上。
其中一具头骨沾了血,眼窝里的灰尘被冲开,露出底下刻着的符号。我没看清是什么,也不想看。
我只知道一件事。
刚才那一抓,是我自己动手的。
不是白重挡在我前面,不是他画阵,不是他用白绫撕开黑暗。是我用自己的手,把怨气捏碎,让它们消失。
我动了动手指,掌心的灼痛还在。我慢慢抬起手,盯着自己的五指。
我能感觉到空气里的黑气还没散尽,它们藏在角落,在天花板的裂缝里,在那些未烧尽的襁褓残片中。只要我睁着眼,就能看见。
两条白蛇缓缓爬向我,停在我脚边。它们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靠着一根断裂的水泥柱坐下,背贴着冰冷的墙面。体力耗尽,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我没闭眼。
我知道一旦闭眼,刚才看到的一切都会消失。
我必须记住这种感觉。
右眼的金光渐渐暗下去,蛇纹也慢慢隐没进皮肤。我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胎动变慢了,但还在跳。这一次,节奏不一样了。
像是回应我。
门外没有声音,走廊死寂。白重留下的那截白绫落在地上,半截埋在血泥里,另一半沾着黑灰。我没去捡。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能回来。
但我知道,如果他回来了,我会告诉他——
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跪在地上等他救的人了。
我的手指慢慢收拢,掌心最后一点黑烟散尽。
两条白蛇盘成一圈,安静地伏在我脚边。
头顶的天花板裂开一道缝,一滴水落下来,砸在我额头上,顺着眉骨滑到眼角。
我没有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