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内，气氛因那强行开启的“三界共视之门”而变得极其微妙。无数来自三界各处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聚光灯，让这庄严肃穆的殿堂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名为“舆论压力”的东西。
赤精子脸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那古井无波的表情，猛地一拍身前玉案，声震四野：
“够了！此等亵渎天规、扰乱视听之举，成何体统！应立即终止这荒唐的投影，将此獠拿下，按天律处置！”
他话音未落，空中那巨大的、展示着凌霄殿内部景象的投影光幕，突然像是信号不良般剧烈地扭曲、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在无数道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一只毛茸茸、指甲上还涂着鲜红蔻丹的九尾狐爪子，竟然从那扭曲的光幕边缘探了出来，还调皮地勾了勾爪子！
随后，苏璃烟那慵懒中带着点戏谑的嗓音，通过某种强行切入的频道，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之中：
“哎呀呀，各位神仙老爷，打扰你们开会了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魔公寓前台兼首席发言人，苏璃烟。顺便友情提醒一下各位领导，现在我们‘三界民生直播间’的实时在线观看人数，已经突破三亿大关啦！其中不乏一些……嗯，情绪比较激动的观众。差评刷得有点多哦，听说这可能会影响咱们天庭的年终绩效考核（KPI）和公众满意度评分呢，要不要考虑一下公关策略？”
全场瞬间哗然！
就连一直端坐如钟、面黑如铁的包拯包大人，都忍不住下意识地翻开面前的生死簿（虚拟投影版），手指飞快划动，面露惊疑：“怪哉！竟有如此众多阳寿未尽、魂魄健全之生灵，同时以如此高强度关注此事？此等愿力汇聚……闻所未闻！”
赤精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直播提醒”和“KPI警告”噎得一时语塞，脸色由青转红。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大殿角落，空间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雅典娜不知何时已悄然结印，周身散发着智慧的微光，她低声对通讯符箓另一端的陈凡说道：
“借用了一点奥林匹斯山残存的、不甘沉寂的信仰之力，勉强撕开了一道临时的空间褶皱。坐标已锁定，连接点是公寓B栋那部年久失修、偶尔会卡在三四楼之间的旧电梯井。通道不稳定，抓紧时间！”
她话音刚落——
“叮——！”
一声清脆却与凌霄殿格调格格不入的电梯到达提示音，突兀地在大殿角落响起！
只见那里，一道模糊的、如同老旧电梯门的光影缓缓打开。一个穿着普通格子衬衫、头发乱糟糟、头顶还耷拉着两只无精打采的猫耳（似乎是本体特征未完全化形）的青年，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从光影里走了出来。
他手里还举着一个正在直播的手机，嘴里念叨着：
“喂？家人们能看见吗？信号好像不太稳……对，我现在就在传说中的凌霄殿，这边好像是……呃，摸鱼区？有没有家人想定制个性化驱邪APP的？或者优化一下现有符咒生成算法的？在线接单，支持功德点、物业点或者人间货币支付，量大从优啊！”
有认出他身份的老牌仙官失声低呼：“是……是雷部那个因为私自改动‘布雨程序’导致局部地区强对流天气异常，被贬下凡的小电猿！他……他怎么跑这儿来了？还搞起副业了？！”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凌霄殿内各处，那细微的空间褶皱接连不断地被强行撑开！
一个曾经因为脾气暴躁、掀翻过龙王宴席而被天庭通缉的叛逃风神，此刻正耐心地教一个从投影里误入的小仙童如何让风筝飞得更稳；
一位当年因情劫心碎、差点堕入魔道，被百花仙子除名的花仙子，如今穿着围裙，手里拿着小铲子，正兴致勃勃地向几位目瞪口呆的仙女安利她最新调配的“多肉植物营养土”；
甚至还有几个身上带着淡淡幽冥气息、显然是地府“逃籍”的孤魂野鬼，推着一辆散发着诱人食物香气的小吃车，热情地招呼：“正宗忘川风味麻辣烫！孟婆汤底，喝了不忘前世，只记今生美味！各位神仙尝尝？”
这些曾经被天庭、地府视为“麻烦”、“不稳定因素”、“失序之源”的存在，此刻出现在凌霄殿，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与反抗，他们脸上带着的，是一种平静的、甚至有些满足的神情。
他们对着那些或震惊、或厌恶、或好奇的目光，只是平淡地述说着：
“我不再随便刮台风了，因为楼下张大爷的早餐摊棚子不结实，我得守着。”
“我终于敢照镜子了，因为隔壁单元的胡姐总夸我做的桂花糖水，比月宫里的还好喝。”
“在那边（地府）老是挨饿，在这里，我靠手艺吃饭，还能给晚归的邻居留盏灯，热点汤。”
玉帝高坐龙椅，俯视着殿内这突如其来、荒诞却又真实的“众生相”，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
“尔等皆是被秩序排斥、放逐之辈，身负罪孽，心藏祸根。如今聚于一楼，相互勾连，岂非养虎为患，酝酿更大灾劫？！”
陈凡迎着玉帝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目光，毫无畏惧地上前一步，声音清朗，传遍大殿，也通过投影传遍三界：
“你说他们是祸？是患？可在我眼里，他们现在是每天主动打扫楼道、按时缴纳水电物业费、会给生病的邻居送上一碗热姜汤的普通人！”
“你们天庭定的规矩，叫做‘封禁’、‘驱逐’、‘惩罚’！而我神魔公寓的规矩，只有两个字——‘接纳’！”
“如果收容这些想要重新开始、想要一个安稳归宿的生灵，就是养虎为患！如果给予他们一个能被叫做‘家’的地方，就是酝酿灾劫！”
陈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那我陈凡今天就在这儿告诉你们——我宁愿做个收容‘灾劫’的人！”
说罢，他猛地抬手，“刺啦”一声，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露出了心脏的位置。
那里，皮肤之下，并非血肉，而是一团正在缓缓搏动、散发出纯净银光的奇异能量核心！那光芒温暖而坚定，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生机与愿力！
与此同时，小灵那银发战甲的虚幻身影，在陈凡身后缓缓凝聚，变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她双目之中，不再是数据流，而是如同星河般缓缓旋转的深邃光芒。
她抬起覆盖着银色甲胄的手，轻轻抚上陈凡心口那团银光，如同最虔诚的祭司，低声吟诵，声音空灵而悠远：
“规则之种，未生其形，先聚其意。今日，便借这万千归处之愿力为引——种！”
“轰——！！！”
陈凡心口的银光骤然炸裂！但并非毁灭性的爆炸，而是如同宇宙初开般，光芒温柔却迅速地弥漫开来，在空中交织、凝聚成一幅巨大无比、栩栩如生的光影画卷！
画卷之中，是神魔公寓一个普普通通的深夜。
走廊的声控灯还亮着，苏璃烟正对着走廊镜子匆匆补妆，嘴里还嘀咕着直播要迟到了；敖冰月一脸嫌弃，却动作利落地用妖力修复着某处细微的管道漏水；雅典娜坐在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就着灯光，认真地批改着小区里人类孩子的课外作业；猫妖月咏抱着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用湿毛巾小心地擦拭着猫咪的爪子……每一个窗口，每一个角落，都流淌着平淡、琐碎，却无比真实、温暖的烟火气息。
没有强大的法力波动，没有威严的规则显化，只有日复一日的陪伴、互助与守护。
诸神怔怔地看着那幅画卷，许多仙官眼中流露出茫然与不解。他们习惯了掌控力量，定义秩序，却从未见过如此……“软弱”却又如此坚韧的景象。
唯有来自北欧神系的奥丁，那仅存的独眼之中，闪过一丝深刻的震动与了然，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
“这不是力量的炫耀……这是‘家’的雏形。是比任何神域、任何天国……更接近本源归宿的东西。”
赤精子死死地盯着那幅“万家灯火”的画卷，握着玉笏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种近乎恐惧的排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惶：
“此景……此等悖逆纲常、混淆尊卑之景……绝不可留于世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