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火吃人,也认爹
书名:川太公酒契 作者:字游世界 本章字数:3619字 发布时间:2025-10-28


    第三次搏动。

    仿佛整片川蜀大地,都随着他的心跳,开始了第一次深长的、自由的呼吸。

    胜利的欢呼尚未响起,一种比玄冥的威压更深沉的恐惧,已悄然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晨雾尚未散尽,涪江畔便撕开一道凄厉的哭嚎。

    那是一个昨夜还跟着众人高声吟诵《酒契》,将胸中块垒骂尽的年轻学徒。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便直挺挺地倒在了自家的院坝里,身体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着,仿佛在承受某种看不见的极刑。

    他的掌心,那个代表着血脉觉醒的“心契”印记,此刻不再是温润的符号,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正从内向外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以印记为中心,他的皮肤正寸寸剥落,不是血肉模糊,而是直接化为灰烬,像被风化的沙雕,随晨风飘散。

    他的魂魄,也在这种诡异的燃烧中变得稀薄,最终消散前,只留下一句断断续续、充满惊骇的遗言:“好烫……它在抽我的命……”

    林语笙第一个赶到。

    她跪在地上,指尖覆盖着一层淡蓝色的量子薄膜,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学徒身体里残留的能量。

    没有生命体征,没有神经电流,甚至连最基本的细胞衰亡迹象都没有。

    她指尖触及之处,只感到一片死寂的焦土。

    “不是衰竭……”林语笙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一贯的理性冷静被眼前的景象击得粉碎,“这是……被‘逆向酿造’了。”

    旁边的沈青萝半边身子虚化,像是融入了清晨的雾气。

    她的感知力在归墟门一战后大减,但直觉却变得如剃刀般锋利。

    她闭上眼,轻声道:“他的血脉,被当成了酒糟。有人在榨他。”

    “榨?”林语笙猛然抬头,望向远处祭坛母瓮的方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恐,“陈默点燃的不是希望的火种……他点燃的是引信!”

    祭坛中央,母瓮的残基旁,陈默盘膝而坐。

    那颗新生的酒心在他胸腔内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座微型火山的喷发。

    熔岩般的能量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喉间泛起一股浓郁的焦苦味,像是喝下了一整锅熬干了的药渣。

    昨夜的胜利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与不祥的预感。

    他看到不远处,那个叫阿卯的少年学徒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那里,原本模糊的鱼凫目印记变得清晰起来,并开始渗出一滴滴琥珀色的血珠。

    每一滴血珠落下,阿卯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明白了。

    玄冥的“赎罪流程图”是一种奴役,而他们用血脉记忆打破奴役,看似是解放,实则是激活了一个更古老的、更原始的代价机制。

    “共酿”,从来不是无偿的馈赠。

    觉醒,即是燃烧。

    他霍然起身,不再理会体内翻江倒海的灼痛,大步流星地走向江心那座孤零零的石台。

    石台之上,插着半截断裂的青铜柱,锈迹斑驳,正是当年川太公与万千酿者立下酒契的圣地。

    没有丝毫犹豫,陈默拔出随身的割麦小刀,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殷红的、带着奇异酒香的血液,汩汩流出,滴入青铜柱底座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中。

    那凹槽仿佛连接着大地深处的巨兽咽喉。

    血液滴入的刹那,整座石台嗡然一震。

    紧接着,地脉深处传来一声压抑了千年的低吼。

    一道赤红色的焰流,仿佛有生命般,自漆黑的江底蜿蜒而上,如灵蛇出洞,瞬间缠绕住陈默的全身。

    “呃啊——!”

    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贯穿神魂,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烈火炙烤、碾碎、重组。

    陈默双目赤红,青筋暴起,但他没有倒下,反而挺直了脊梁,对着那无形的火焰源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要烧就烧我一个!别碰那些孩子!”

    那声音中蕴含的意志,似乎触动了某种古老的规则。

    缠绕在他身上的赤焰竟真的停滞了片刻,火焰的顶端幻化出一双模糊的、漠然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

    片刻之后,火焰缓缓退入地脉,仿佛一头被唤醒的凶兽,在记住了这个胆敢挑衅它的渺小人类之后,选择了暂时蛰伏。

    夜幕降临,废弃的酒窖口,寒风呼啸。

    夜饮蜷缩在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的整条右臂已经开始碳化,漆黑的皮肤下,能看到一条条火蛇般的红光在疯狂游走,每一次游走,都带走他一片血肉的生机。

    他咳出一口带着火星的血沫,眼神涣散,用干裂的嘴唇喃喃自语:“爷爷说过……我们边陲人不拜神,只敬火……火会……吃掉不虔诚的娃子……”

    他来自遥远的西北,是当年迁徙出川的鱼凫远裔。

    昨夜,他掌心的残契同样被激活,那份来自血脉源头的喜悦还未持续半刻,就被这焚身之火彻底吞噬。

    话音未落,三只通体灰白、仿佛由酒糟灰烬凝结而成的蝴蝶,悄无声息地飞入窖口,翅膀扇动间,没有一丝风声。

    它们精准地落在夜饮的额头,细长的触须轻轻一点。

    夜饮的眉心瞬间被引燃,一小簇苍白色的火焰就要将他整个头颅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轰隆”一声巨响,酒窖脆弱的土墙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撞破!

    陈默浑身蒸腾着灼热的白气,双目赤黑,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冲了进来。

    他看也不看那三只酒灰蝶,一把将濒死的夜饮按进窖底潮湿的酒泥里,刺鼻的泥土气息与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想活?”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烙铁在摩擦,他一把撕开自己左胸的衣襟,露出下方令人心悸的景象。

    他的皮肤之下,不再是血肉,而是一片片赤黑色的纹路,如同烧裂的龟甲。

    纹路深处,隐约可见岩浆般的红光在缓缓流淌,而那颗酒心,就悬浮在这片赤黑的中央,每一次搏动,都让纹路蔓延一分。

    “把手按在我的心口上!”陈默低喝道。

    夜饮残存的意识让他挣扎着抬起还能动弹的左手,颤抖着贴上了陈默滚烫的胸膛。

    接触的瞬间,夜饮只觉得自己的手掌仿佛按在了一块正在冷却的火山岩上。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陈默心口传来。

    只见陈默胸前那些赤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起来,竟隔着皮肤,将夜饮体内那股四处乱窜的契火,一丝丝、一缕缕地强行抽出,最终尽数汇入陈默的胸腔!

    烈火入体的刹那,比之前承接江底赤焰时强烈百倍的痛楚在陈默脑海中炸开!

    无数破碎的记忆残片如风暴般涌现:上古的祭坛,十二名身穿火纹祭袍的祭官围坛而立,他们的中心,赫然是那个伟岸的身影——川太公。

    他捧着初代母瓮,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而在祭坛之外的火海中,一个年轻的祭官独自跪倒,面向川太公,用尽生命高呼:“宁焚吾身,不纵母噬!”

    那人的面容,竟与眼前虚空中缓缓浮现的残影一模一样——正是炎爻!

    记忆的尽头,一个宏大而冰冷的声音在陈默的神魂中轰鸣作响:“酒母复苏,则万酿归胎;胎不成,则契火焚契。”

    “醒来!”

    一声厉喝将陈默从记忆风暴中拽回现实。

    他猛然睁眼,发现那个身披火纹、手持铜铃的上古祭官炎爻,其残影已然立于他头顶的虚空之中。

    炎爻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如万年寒冰,透着一股“堕落”的意味。

    他手中的火纹铜铃轻轻摇晃,发出的声音不似金石之音,反倒像无数骸骨被碾碎时发出的脆响。

    “汝,窃取封印之力,妄图以凡人之躯行代偿之事?”炎爻的声音带着上古的韵律,冰冷而威严,“今日,便让你这僭越者,尝尝‘净契之刑’!”

    铃声陡然急促!

    霎时间,九道凝练如实质的火线自地脉深处爆射而出,无视了酒窖的物理阻碍,直取陈默的七窍与双肩关节!

    陈默身负双重火焰,动弹不得,只能本能地催动体内那片刚刚成型的“酒渊”硬抗。

    赤黑色的酒心疯狂跳动,在他体内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旋。

    射向他七窍的七道火线,竟被这股旋涡之力尽数牵引、吞噬!

    但剩下的两道,还是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肩胛。

    “噗嗤!”

    血肉瞬间被烧穿、汽化,露出下方森然的白骨,骨骼上立刻烙印下两道焦黑的符文。

    陈默踉跄着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鲜血和火星从嘴角一同溢出。

    但他没有哀嚎,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

    “你说‘焚契’……”他抬起头,赤黑的瞳孔死死盯着炎爻,“可这火,也得认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将右手拍在身下的酒泥之上!

    那股刚刚从夜饮体内抽出、尚未被他完全吸收的“边陲契火”,被他反向注入了泥土之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股火焰并未四散爆开,反而像找到了河道的鱼群,沿着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地下脉络,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那脉络的走向,赫然是昨夜那青白色的火焰所勾勒出的“边陲酒脉”!

    遥远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群山之间,一座早已荒废了千年的古老烽燧,突然毫无征兆地爆燃!

    百丈高的火柱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映照出一个巨大而苍凉的符号——那是属于西北古羌族的,“共饮图腾”!

    炎爻万年不变的脸上,首次现出了一丝惊疑之色,手中的铜铃也为之停摆。

    而陈默,虽已重伤垂死,却敏锐地感知到一丝异样。

    体内那股狂暴肆虐的火势,在点燃烽燧之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找到了一种节律,开始随着他的心跳,缓缓地、有序地流动。

    他艰难地抬起头,越过炎爻的残影,望向涪江对岸,那片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白光的巍峨雪峰。

    “那边……有能镇住这火的人。”

    镜头急速拉远,掠过奔腾的涪江,穿过呼啸的山风,最终停在一处冰封的峡谷深处。

    一道瘦削而孤高的身影,正用一根盲杖轻轻敲击着万载玄冰构成的岩壁,聆听着来自大地深处最细微的脉动。

    她的耳垂上,挂着三支细如发丝的冰针,正微微颤动。

    霜姑早已察觉到江源水脉的异动,此刻正踏雪而来。

    酒窖内,陈默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意识渐渐模糊。

    他靠着残破的墙壁,低声呢喃,像是在回答炎爻,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火可以吃人……但要是……有人愿意当它的爹呢?”

    话音落下,他胸前那颗赤黑色的酒心,光芒忽明忽暗,像一颗正在急速冷却、却又随时可能重新爆燃的超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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