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正巴巴地望着青阳。
青阳听闻他这番几乎是押上全部身家的许诺,神色却依旧淡然。
他微微垂眸,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金老板,出家人以慈悲为本,降妖除魔,乃分内之事,哪能用利益衡量。”
此言一出,鬼市金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股子市侩的热情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熄。
青阳继续说道:“这事,我既已撞见,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那尸体若不尽快找回,妥善处置,恐会酿成更大的祸端,到时牵连无辜,不是罪过更深。”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灵,微微颔首:“我与小灵师妹,自当出手相助,金老板不必如此客气。”
鬼市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回了胸腔。
他激动得连连拱手:“哎呀!青阳小兄弟,你这番话...真是让老金我...我无地自容啊!高人!绝对的高人风范!”
他一拍大腿,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那咱事不宜迟,赶紧动身!”
青阳点了点头,随后鬼市金又说道“这鬼天气,雨下得跟倒瓢似的,我家里正好有几件蓑衣斗笠,大家伙儿都穿上,免得着凉!”
话音未落,他已是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奔向墙角那堆杂物。
片刻之后,鬼市金便抱着几件散发着淡淡桐油与霉味的蓑衣,以及几顶竹编的宽边斗笠折返回来。
他先将两套挑拣出来,递给了早已等得心焦的王铁石叔侄。
“老王,阿顺,快,穿上这个。”
王铁石接过蓑衣,看向鬼市金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鬼市金则趁着青阳和小灵不注意,飞快地对着王铁石挤了挤眼睛,又隐晦地朝青阳的方向努了努嘴,脸上露出一丝“瞧见没,给你办妥了”的得意与邀功。
王铁石心中一凛,随即会意,对这位“神通广大”的金老板更是多了几分敬佩与依赖。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蓑衣披在身上,又戴上了斗笠。
鬼市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院门。
“吱呀——”一声,一股裹挟着浓重土腥与腐叶气息的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猛地灌了进来,吹得烛火一阵剧烈摇晃,险些熄灭。
“走!”鬼市金压低了斗笠,将手中的马灯护了护,当先一步迈出房门。
青阳、小灵紧随其后,王顺扶着大伯王铁石,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泥泞的胡同路面湿滑难行,青阳抬手,抹去斗笠边缘汇聚的雨水,开口说道:“若非今夜这暴雨天气,我本可用纸鹤寻魂之术,追踪尸气残留,很快便能知晓大致方位。”
他说话间,已从僧袍内取出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黄杨木罗盘,罗盘边缘刻着细密的符文。
“没办法,眼下也只能借助这分金定穴盘,辨明阴煞之气流向了,虽说会慢上一些,却也比我们如无头苍蝇般乱闯要快。”
青阳话音刚落,左手托着罗盘,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正欲掐诀催动。
就在此时!
“咚咚咚——哗啦——”胡同远处,那黑暗雨幕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粗重惊恐的喘息!
一道歪歪斜斜、跌跌撞撞的人影,正拼了命一般朝着他们这边狂奔而来!
夜色本就很暗,再加上这雨势太大,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面目。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影已奔至近前。
“噗通!”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地面的声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痛呼。
那人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竟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个“五体投地”,一头栽进了泥水之中,激起一片水花,半晌没能动弹。
“哎哟!什么人?!”
鬼市金最先反应过来,他常年混迹于此,对周遭动静最为敏感,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许多,提着手中的马灯,便第一个朝着那摔倒的人影踉跄着跑了过去。
青阳与小灵对视一眼,眉峰微蹙,也立刻迈步跟上。
王铁石叔侄更是吓了一跳,紧紧跟在众人身后。
灯光晃动,照在那人泥水模糊的脸上。
他身旁,散落着一面边缘已有些残破的铜锣,还有一支被泥水浸泡得乌黑的梆子。
“于...于老哥?”鬼市金看清来人,不由得失声叫道。
竟是这村里的打更人,于守夜!
此时,青阳、小灵和王铁石叔侄也已赶到近前。
鬼市金顾不得许多,一把揽住于守夜的肩膀,用力将他往上拖。
“于老哥!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慌成这个样子!”
于守夜瞧着五十出头的年纪,平日里身子骨还算硬朗。
但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又受了惊吓,此刻浑身瘫软,跟滩烂泥似的。
青阳见状,跨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于守夜的另一条胳膊。
两人合力,才将他颤巍巍地扶了起来,勉强站直了身子。
他脚边的斗笠滚落在泥水中,沾满了污秽。
青阳弯腰拾起,随意在雨水中涮了涮,甩掉上面的泥浆,重新给他戴回头上。
于守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雨水混着泥水从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淌下。
好半晌,他才缓过一口气来,声音嘶哑,带着极致的恐惧。
“杀...杀人了!”
他这一声喊,如同平地惊雷,炸得众人心头皆是一颤!
鬼市金脸色一变。
王铁石更是吓得一个哆嗦,险些没站稳。
“杀人?谁杀人了?于老哥,你把话说清楚!”鬼市金急忙追问,声音都有些变调。
于守夜惊魂未定,指着村外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我刚打过一更天,巡夜回来...”
“就看见...看见一个人影,打村口那边,往外头走,这鬼天气,下这么大的雨,那人连个蓑衣都没穿,我就想着上去问问,看是哪家的,要不要帮忙。”
于守夜咽了口唾沫,眼神涣散,似是又回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可...可我走近了一瞧!”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在打架。
“那人手里...手里拎着一颗人头!血淋淋的人头!另...另一只手,还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吓得我魂儿都飞了,哪还敢多看,扭头就跑了!他娘的,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