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池这老头，见着官兵正驱散人群时，跟阵烟一样，钻进了五皇子萧寒舟的马车。
“谁？”是五皇子贴身侍卫十六，边城大战时，逃亡路上，萧寒舟捡来的。
十六一把掀开帘子，见到是立池，先是龇了个牙，再是瞪了个眼：“怎么又是你？”
立池顶着一头蓬松的霜发，似散非散挽一团，衣着东接一块又西加一皮，却是纤尘不染，一眼看去，没有着世俗的束缚，眼底的深沉，让人不敢看透。
但下一秒就嬉皮笑脸的，要是旁人不识，没人会觉得能称得上大师，反而就是一小邋遢老头：“对，又是我，”嗖的一下，把帘子抢过来放下。
正静目养神的萧寒舟，嘴角轻动浅笑：“大师，你这爱乱串的老病不轻呀。”
立池自来熟惯了，拿起马车上的果干就往嘴里塞：“这不见着是你的马车，就～嗖一下，上来了。”
萧寒舟这才睁开眼，如羽的睫毛打开了一个深邃的世界，但嘴角的浅笑总是有几分的寒意，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大师，你这上的是我的马车，可是在给我找麻烦，别人还以为我与大师是有什么告不得人的秘密。”
立池没说几句就爱呵两小，太符合外表小邋遢了：“秘密，还真有，来，给你，”说着就拿出一封信：“你肯定是先得见皇帝的，把这封信给他。”
说深话的人都有一个共同毛病，那就是捋捋胡子，管它黑还是白，长还是短，而立池是没有也会装有：“你要是想看呢，也可以看，老夫不介意。”
萧寒舟掀开珠帘，看着这京都阔别了六年的景致，驶得缓慢的马车，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但并未伸手接过那封信：“要给自己给，为何叫我给，看来，你这要见人又装没人配见你的病更不轻。”
立池此刻没有一丝的深沉，反而常在萧寒舟这里吃瘪：“嘿，小友，你这嘴呀，别这么毒，小心没人敢嫁你，”说完，咻的一下，又跟一阵烟一样，出了马车。
这阵烟是溜了，但信是留下了。
皇宫
在宫门前，十六看着五皇子失神了许久，今日早起便是如此，手都晃眼前了：“殿下，殿下。”
十六叫了好几声，萧寒舟才微微睁开眼，一袭青白相间，就如那一身傲骨的仙神，迎风而立。
眸色微微一动，抬眼望去，这巍峨的宫殿，只一墙之隔，却拦绝了多少人的自由与仰望。
六年了，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十六见着自己主子这样，都替他自己个儿担心：“这已经在宫门口站了大半个时辰了，没诏令还不得进宫，殿下，要不明儿个再来，您身上还有伤呢。”
萧寒舟倒是一脸的平静：“无碍，再等等。”
十六也还是一个很不爱给人面子的人，有时候连对自己的主子都能损几句，自然，那也是主子给纵的，更是给教的：“好歹是皇子，站了半天没人理，您也是独一个。”
但萧寒舟对十六动不动就损你一句的话，也是习惯了。
十六对那立池，就没称呼过大师：“殿下，昨日那老头串马车的事，估计大祈很多人都知晓了，这怕不是会给您带来麻烦。”
萧寒舟掸了掸衣袖，一脸的平静无波：“大师刻意为之，也实为助我，但是为何，就不从知晓了，谁又知他，不过，我也懒得知他。”
十六瘪了下嘴，所以这就是自己脑子简单的原因：“啊这，助您？得了，也只有您想得出来，我反正想不出来。”
见有人来，十六算是有点儿站相了：“来人了，殿下，”是大内总管魏辛。
魏辛走上前来，颔首作揖道：“五皇子，陛下御书房召见，请随咱家来吧。”
萧寒舟四处张望了一番：“你哪位呀？”
魏辛先是愣了一下，但一想，这五皇子去边关时，不过才五六岁孩童，记不住也应当的：“老奴魏辛呀，殿下。”
萧寒舟看向十六，十六得令：“喔，大内总管不就姓魏嘛。”
萧寒舟难得装一回清醒：“喔，原来是魏总管呀，那你认得本殿，万一是假扮的呢？”
魏辛顿吧了：“哎哟，五殿下，老奴怎敢认错人呢。”
萧寒舟一改往常，倒是上手搭在魏辛肩上，直接就是挪着魏辛走：“居然不会认错，那为何一大早就叫本殿进宫，却给拦在宫门外。”
魏辛颤颤巍巍地跪下，那一脸冤枉的呀：“殿下，您冤枉老奴了，老奴哪敢做这事呀。”
路过的宫女太监都看见了，萧寒舟才浅咳几下，立马上前扶住：“喔，许是本殿刚从边关回来，还没缓过神儿，所以，应该记错了，魏公公不会，陛下更不会。”
十六凑进萧寒舟耳根子：“殿下，自己找罪受了，面子能捡一分是一分呀，”一说完胸口就被自己主子的胳膊肘问候了。
御书房
魏辛引萧寒舟往御书房，至屏风外，便退下。
隔着这屏风，萧寒舟那被精心雕刻般的容颜虽显稚嫩，但神色里却已经有了边关风沙的痕迹，看着萧皇，眼里有了一丝的复杂，但又随即消失不见：“儿臣叩见父皇。”
萧皇虽并未透过屏风看向五皇子，但折子上的那滴红墨，沁入纸张的痕迹越来越深，被染上墨的那几字也已快至模糊。
放下御笔，太监得见，便撤走屏风，萧皇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几年未见的儿子，才开声道：“起来吧，回来了，七岁就随你舅舅待在边关，六年了，长大了不少。”
萧寒舟起身，眼角的笑，只是一种礼：“谢父皇关心，儿臣很好。”
萧皇见这已干的墨滴，算做什么，时间给的一种回赠吗？
合上折子，语气里少了一丝的严厉：“因你母亲之事，可还怨朕呀。”
萧寒舟微低着头，怨怪，或许有吧，但或许又已经被时间藏起了一些，只是还未找到如何与之相处的机会：“儿臣不敢，如今母亲在灵烟寺很好，与儿通过书信。”
萧寒舟拿出昨日立池所给之物：“儿臣有一封信，是立池大师让儿臣代为呈上。”
萧皇应了，魏辛呈至帝前。
但萧皇并未拆开信封，而是掂量了一下信封的重量，浅言道：“除了这信，他可还说过什么？”
萧寒舟眸色里平淡得看不出一丝波澜：“大师只给了儿臣这封信，并未说其他。”
萧皇听这儿子的一句一词，平静得就好像一切并未发生过一样。
走至五皇子身边，看着他，快与自己齐高了，他的眉眼，很似她，似轻似重地拍了拍老五的肩，便出了御书房。
众人跟去，直至帝影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