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山村秘事
贾元欣坐在副驾驶座上，手中那张由老中医亲手绘制的地图已经起了毛边，墨迹在反复展合中有些模糊。她的目光不时扫过窗外，注意到路边的植被越来越茂密，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清香——那是只有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才能闻到的、混合着腐殖土和野生药草的气息。
"按照标记，应该就在前面山谷里。"贾元欣轻声说道，手指在地图上的一条虚线处划过，"老中医说，见到三棵并生的古柏，就该右转了。"
小雅整个人几乎贴在车窗上，鼻尖在玻璃上压出一个圆形的白印。"妈妈，这里的鸟儿都不怕人诶。"孩子的声音里带着城市儿童特有的新奇。确实，几只羽毛鲜艳的山雀就在路边的树枝上跳跃，对经过的车辆毫不在意。
转过一个近乎急弯的隘口，山谷如同画卷般在眼前徐徐展开。几十栋灰瓦木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地散布在梯田状的山坡上，屋顶的烟囱里冒着缕缕青烟，在夕阳的余晖中染上了淡淡的金色。最引人注目的是每户人家的门楣上都悬挂着一面铜镜，镜面在斜阳下泛着暗沉的光泽，像是无数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来客。
"就是这里了。"罗祥将车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他的掌纹中，那些细小的晶体似乎对这里的环境产生了某种反应，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叩击着他的神经。
三人刚下车，就看见槐树下的石凳上坐着几位正在编竹篾的老人。他们穿着手工染制的深蓝色粗布衣裳，手指在竹篾间灵活地穿梭，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看见陌生人，老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中带着山区老人特有的审视，像是要在他们身上找出什么痕迹。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从一栋木屋后探出头来，黝黑的脸上嵌着一双格外明亮的大眼睛。小雅从印着星空图案的书包里掏出那个褪色的泰迪熊，对着男孩轻轻晃了晃。男孩犹豫了一下，踩着草鞋慢慢走了过来，脚踝上系着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找谁？"男孩的声音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清脆，像是山涧的流水。
贾元欣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男孩齐平："我们来找一种药材，听说只有你们这里有。"
男孩眨了眨眼，突然说："你们是来看镜面人的吗？"他的语气平常得就像在问是不是来看风景的游客。
"镜面人？"罗祥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感觉掌心的晶体又是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花椒木拐杖走了过来。他的背有些佝偻，但步伐依然稳健，那双深陷的眼睛明亮得与布满皱纹的脸庞不太相称，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阿宝，别乱说话。"老人对男孩挥了挥手，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在阳光下闪了一下，然后转向罗祥等人，"外乡人，来我们落云村有什么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贾元欣上前一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老先生，我们是来求药的。城里的老中医说，只有你们这里的晨露和特殊药材能救我丈夫。"
老人的目光在罗祥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辨认什么。"我是这里的村长，姓云。"他缓缓说道，手中的拐杖轻轻点地，"你们说的晨露，确实只有我们村的后山才有。但那里是禁地，外人不能进。"
"为什么？"罗祥忍不住问道，手掌不自觉地握紧。
云村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最近一户人家门楣上的铜镜："看到这些镜子了吗？那不是装饰，是守护。"镜面上隐约映出他们的倒影，但那影像似乎比实际更加模糊，像是隔着一层薄雾。
小雅好奇地走近一户半开着门的院落，仰头看着门楣上的铜镜。那面镜子已经有些年头了，边缘泛着绿色的铜锈，但镜面依然光洁。突然，她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贾元欣立即走到女儿身边，手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
小雅指着镜子，声音有些发抖："刚才镜子里的人，好像在对我们笑。可是..."她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院落，"那里明明没有人。"
云村长的眼神变得深邃，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孩子，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穿着旧衣服的奶奶，盘着发髻，她在镜子里对我笑。"小雅小声说，手指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几位原本在编竹篾的老人互相看了一眼，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目光。云村长叹了口气，拐杖在地上顿了顿："那是李婆婆，三年前就去世了。但她的影子，还留在镜子里。"
罗祥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掌心的晶体传来更加强烈的刺痛。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些细小的颗粒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这就是镜面人的传说。"云村长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我们落云村的人，死后会有一部分记忆留在镜子里。所以家家户户挂铜镜，既是为了纪念先人，也是为了...困住那些不该游荡的影子。"
贾元欣握紧了罗祥的手，她的指尖冰凉。"那晨露..."
"晨露要在日出前采集，用特制的竹筒。"云村长说，"但采集地点就在后山，那里...不太平。"他的目光扫过后山的方向，那里被浓密的树林覆盖，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阴森。
这时，之前那个叫阿宝的男孩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用新鲜的狗尾巴草编的蚱蜢。他把其中一个递给小雅："给你玩。"草蚱蜢编得栩栩如生，连触须都细致地做了出来。
小雅接过草蚱蜢，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支红色水彩笔，在阿宝的手背上画了一个五角星。两个孩子相视而笑，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那种纯真的默契让大人们都感到惊讶。
云村长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你们的女儿...很特别。"
"什么意思？"罗祥警觉地问，下意识地将小雅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我们村的孩子，不会这么快接受外人。"云村长缓缓道，目光在小雅脸上停留，"但阿宝好像很亲近你们女儿。这孩子...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傍晚时分，云村长安排他们住在村尾的一间空屋里。木屋很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角摆着一张老式的柏木床，床架上雕刻着简单的云纹。墙上挂着一面铜镜，罗祥刻意避开它的反射范围，但总觉得有什么在镜子里注视着自己。
贾元欣在整理床铺时，发现枕头下压着一条红绳手链，绳结的编法很奇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这是谁落下的？"她自言自语，手指抚过红绳，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温度。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靛蓝布衣的中年妇女端着饭菜进来。"吃些东西吧。"她放下托盘，目光在红绳手链上停留了一瞬，"那是小梅的东西。"
"小梅？"贾元欣问道，小心地将手链放在桌上。
妇女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的边角："村长的孙女，去年生病走了。"她指了指墙上的铜镜，"她的影子，有时候还会出现在镜子里。那孩子...走的时候才六岁。"
妇女离开后，三人默默地吃着简单的饭菜——糙米饭、清炒山野菜、还有一小碟腌制的野山菇。山村的夜晚格外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和风声，那风声穿过竹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远处哭泣。
突然，小雅抬起头，手中的筷子停在了半空："爸爸，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罗祥放下碗，侧耳倾听。
"有人在唱歌。"小雅歪着头，认真地说，"是个奶奶的声音，她在唱...月亮亮，照四方..."
罗祥和贾元欣对视一眼，他们什么也没听见。但小雅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就在这时，墙上的铜镜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人从镜面另一头点亮了烛火。三人都清楚地看到，镜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老妇人身影，她对着他们笑了笑，嘴唇无声地开合着，然后消失了。
罗祥感到掌心的晶体一阵灼热，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体内的异常，一种奇异的共鸣在他血液中流动。
第二天清晨，他们被一阵低沉的钟声唤醒。那钟声似乎是从村中央的老槐树下传来的，悠长而肃穆。走出屋子，看见村民们正在村中的空地上集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竹筒，那竹筒做工精致，筒身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向着后山的方向默默行进。
云村长看见他们，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今天是一月一次的采露日，你们可以跟着看看，但不要离开队伍。"他的表情比昨天更加严肃，眼神中带着警告。
采露的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山路湿滑，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罗祥注意到，每个村民的表情都很凝重，仿佛在进行什么庄严的仪式。更让他惊讶的是，村民们似乎能在不言不语中协调行动，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手势，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来到一处被藤蔓半遮住的山洞前，村民们开始用竹筒小心地收集岩石上的晨露。那些露珠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被装入竹筒时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就在这时，罗祥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他看见的不是现代装束的村民，而是一群穿着粗布古装的人，在进行同样的仪式，他们的脸上带着同样的虔诚表情。
"你没事吧？"贾元欣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声音里带着担忧。
罗祥摇摇头，眼前的幻象消失了。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地方与他体内的晶体产生了某种共鸣，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像是回到了某个久违的地方。
阿宝跑到小雅身边，递给她一个装满晨露的竹筒。"给你爸爸喝，会好一点的。"男孩小声说，眼神中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小雅接过竹筒，里面的液体清澈见底，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散发出一种清新的气息。
云村长走过来，面色严肃如石刻："你们看到后山那个突出的鹰嘴岩了吗？"他指向远处一块形似鹰嘴的巨石，"那就是界限。无论如何，不要越过那里。"
"为什么？"贾元欣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罗祥的手臂。
"那里是影子的领地。"云村长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什么听见，"活人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上次破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回村的路上，罗祥注意到更多奇怪的细节。当一位老人不慎滑倒时，立刻有几个村民同时转身去扶，仿佛他们共享着同一个感知系统。更让他惊讶的是，当他把这个发现低声告诉贾元欣时，她竟然表示她也感觉到了。
"就像...我们都能隐约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贾元欣形容道，眉头微蹙，"虽然很模糊，但确实存在。刚才我想到要问你饿不饿，你就摸了摸肚子。"
小雅更是直接说出了几个村民的名字和他们的心事："阿宝在担心他奶奶的风湿病，那个穿蓝衣服的阿姨在想她在外打工的儿子..."而这些信息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云村长看着他们的互动，缓缓道："现在你们明白了？我们落云村的人，都有着轻微的记忆共享。这是祝福，让我们亲如一家；也是诅咒，让我们无法逃离彼此的悲伤。"
晚饭后，罗祥独自在村里散步。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两侧的房屋里透出温暖的灯光。经过云村长家时，他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不能让他们去后山！祖宗规矩不能破！"一个男人的声音激动地说。
"但那个男人的病，只有后山的'记忆岩洞'能治。"这是云村长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你们没看见他手上的晶体吗？那是'镜债者'的标记..."
"规矩不能破！上次破例的结果你忘了吗？小梅她...就是为了救那个外乡人才..."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啜泣。
罗祥没有听清后面的话，但他能感觉到，这个村庄隐藏着很深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或许与他的病情有着某种联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些晶体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回到住处，贾元欣正在用木梳帮小雅梳理长发。墙上的铜镜中，他们的倒影显得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薄雾，那雾气还在缓缓流动。
"明天，我要去后山看看。"罗祥突然说道，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贾元欣的手停住了，木梳悬在半空："可是村长说..."
"我知道。"罗祥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的晶体正在发出只有他能感觉到的温热，"但我能感觉到，那里有我要的答案。这些晶体...它们在指引我。"
小雅抬起头，大眼睛在油灯下显得格外明亮："爸爸，我梦见后山有个发光的山洞，里面有个白胡子老爷爷在等你。他说...是时候回家了。"
罗祥和贾元欣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这个村庄的异常，小雅的直觉，他体内晶体的反应，还有刚才听到的"镜债者"这个词，一切都指向那个被禁止的后山。
夜深了，罗祥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月光从木格窗户照进来，在墙上的铜镜中反射出清冷的光泽。在那光泽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向他招手，那手势古老而神秘。
他知道，明天他将做出一个危险的决定。但为了活下去，为了守护家人，这个险值得冒。掌心的晶体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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