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试药危情
夜色如浓墨般浸染着医馆的每个角落,唯有那盏老式油灯在诊室中央摇曳着昏黄的光晕。灯芯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爆出一两点火星,在墙壁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影子,如同无声的皮影戏。罗祥躺在临时搭起的柏木床板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在油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每一滴都承载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贾元欣坐在床沿,手中攥着一块已经半干的白色棉布毛巾。她的目光如蛛网般粘附在罗祥脸上,连他每一次睫毛的颤动都不曾放过。角落里,小雅蜷缩在那把用了三代人的藤椅上,藤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孩子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褪色的泰迪熊,熊耳朵被她无意识地揉搓得起了毛球,那双过分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虑,像是提前窥见了成人世界的残酷。
"还要等多久?"贾元欣的声音在寂静的医馆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
老中医站在那排深褐色的药柜前,正用一杆黄铜秤仔细称量着药材。秤盘上下微动,发出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的身影在油灯下被拉得很长,随着火焰的跳动在墙壁上微微晃动,如同一幅古老的水墨画。"药力正在发作,"他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得像是早已见惯了生死场面的说书人,"蝎毒入体,如同两军交战,总要经历一番厮杀。此刻正是最关键的时刻。"
就在这时,罗祥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他的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白色床单,棉布在他指间皱成一团,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一阵低沉的呻吟从他喉咙深处溢出,那声音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更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野兽在垂死挣扎,带着原始而野蛮的力量。
"爸爸!"小雅从藤椅上跳下来,想要冲过去,却被贾元欣用眼神制止了。孩子停在半途,小手无助地悬在空中,像是被冻住的蝴蝶。
贾元欣俯下身,用湿毛巾轻轻擦拭罗祥额头的汗水。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但握着毛巾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指节处泛出青白色。毛巾触碰到皮肤时,罗祥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焦距,只有一片混沌的痛苦,像是蒙上了一层永远擦不去的雾气。
"元欣..."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整个人在床上弹动起来。
老中医快步走过来,三根布满老茧的手指搭在罗祥的手腕上。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眉心的皱纹在油灯光下显得更深了,如同刀刻一般。"脉象紊乱,如惊涛骇浪,阴阳相冲,这是药力过猛之兆。"他的手指在罗祥腕间移动,像是在阅读一本无人能懂的天书。
突然,罗祥的身体弓了起来,一阵剧烈的干呕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贾元欣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像是每一根纤维都在反抗着什么。下一秒,一股混合着药汁和胃液的呕吐物从罗祥口中喷涌而出,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令人惊异的是,呕吐物中混杂着无数细小的晶状体,它们像是被打碎的星辰,在污浊的液体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些晶体大小不一,最大的不过米粒般,最小的细如尘埃,在油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如同凝固的彩虹,又像是某种来自异界的讯息。它们散落在青石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冰晶在融化。
小雅捂住嘴巴,大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泪水。她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看着地上那些发光的晶体,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像是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
"打盆清水来。"老中医的声音依然平稳,但收拾药材的动作却快了许多,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历经岁月磨砺的精准。
贾元欣急忙起身,从后院那口青石砌成的水缸里舀了一盆清水。井水的凉意透过陶盆传到她的掌心,让她打了个寒颤。当她端着水盆回到诊室时,看见小雅已经蹲在罗祥身边,用自己小小的手掌一下下拍打着父亲的后背。孩子的动作笨拙而轻柔,嘴里还小声念叨着:"爸爸不怕,小雅在这里..."那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中医从药柜最上层取出一个深褐色的陶罐,罐身上绘制着已经褪色的松鹤延年图。打开用红布包裹的封口,一股浓郁的甜香立刻弥漫开来,与医馆里原本的苦涩药味形成了奇异的对比。他用一把小巧的枣木勺舀出一些琥珀色的蜂蜜,缓缓倒入刚刚煎好的药汤中。蜂蜜在深褐色的药液中慢慢融化,像是黑夜中点亮的一盏明灯,温暖而脆弱。
"蝎毒刚烈,需以甘缓之。"他一边用竹筷搅拌着药汤,一边解释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这蜂蜜采自深山崖壁,是野蜂采集百药之花酿成,性温味甘,能解毒止痛,但愿能助他渡过此劫。"
贾元欣接过那个边缘有些磕碰的白瓷药碗,小心翼翼地吹凉。当她试图给罗祥喂药时,却发现他的牙关紧咬,药汁根本无法入口。情急之下,她用食指轻轻撬开他的嘴唇,一点一点地将药汁滴进去。每一滴药汁落下时,她的心都跟着颤一下,仿佛那不是在喂药,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就在这时,一轮明月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清冷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的窗棂照进医馆,正好落在那些散落的晶体上。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在月光的照射下,那些晶体折射出更加绚烂的彩光,如同无数颗微小的钻石在黑暗中闪耀,又像是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火,美丽得令人窒息。
小雅被这奇异的美景吸引,暂时忘记了恐惧。她伸出小手,想要触摸那些发光的晶体,指尖在距离晶体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月光照在她稚嫩的手掌上,映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别碰,"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严肃,他伸手轻轻拦住了孩子,"此物非凡品,恐有未知之险。"他的目光在那些晶体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难辨。
罗祥的抽搐渐渐平缓下来,但呼吸依然微弱,胸膛的起伏轻得几乎看不见。贾元欣继续给他喂药,每一勺都极其小心,生怕浪费了一滴。蜂蜜的甜香与药汁的苦涩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气味,既让人安心,又令人不安,像是在绝望中开出的希望之花。
夜深了,医馆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已经是三更时分。那声音穿过厚重的木门,在医馆内回荡,像是时间的脚步声。油灯里的油快要燃尽,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在墙壁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如同命运的隐喻。
老中医坐在一旁的榆木凳子上,闭目养神,但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起身为罗祥诊脉。他的手指在罗祥的手腕上停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脸上的表情也一次比一次凝重,仿佛在解读一个越来越复杂的谜题。
"情况如何?"贾元欣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
老人睁开眼睛,目光在罗祥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缓缓道:"性命暂且无忧,但此番折腾,对他的损耗极大。那些晶体..."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似是从他体内逼出的异物,但老夫行医数十载,遍阅医典,从未见过如此奇症。"
小雅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抓着罗祥的衣角。孩子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散落的珍珠。她的呼吸轻柔而均匀,与父亲艰难的喘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贾元欣轻轻为女儿披上一件外衣,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一个易碎的梦。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罗祥,像是在用视线编织一张守护的网。她看着丈夫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庞,看着那些在月光下诡谲发光的晶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这就是他们必须面对的命运吗?每一次寻求治愈,都要经历如此的折磨?每一次看到希望,都要付出如此的代价?
东方渐渐泛白,黎明的曙光透过糊着桑皮纸的窗棂照进医馆,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油灯终于熄灭了,最后一缕青烟在晨光中缓缓消散,如同一个疲惫的叹息。
罗祥的呼吸逐渐平稳,脸上的痛苦表情也慢慢舒缓,像是退潮后的海滩。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晶体在晨光中失去了夜间的光彩,变成了普通的透明颗粒,如同细沙般不起眼,仿佛昨夜的绚烂只是一场幻觉。
老中医为罗祥盖好那床印着淡蓝色云纹的棉被,对贾元欣说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让他好好休息吧。今日午时还需再服一剂,但分量要减三成。"
贾元欣点点头,想要道谢,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一夜的紧张与担忧让她精疲力尽,她只能对老人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那笑容脆弱得如同晨露,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小雅在晨光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当她看到父亲平静的睡容时,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穿透云层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医馆。"爸爸好了吗?"她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贾元欣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轻声道:"暂时没事了。"但她的心里明白,这只是一场漫长战争中的一次小战役。前方的路还很长,而他们手中的武器,却如此有限。老中医昨夜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若要根治,需往山村寻找药引。那将是一段更加艰难的旅程。
医馆外,早起的鸟儿开始鸣叫,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在那温暖的晨光中,贾元欣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那是对未知明天的恐惧,也是对必然代价的清醒认知。她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知道另一个选择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而那选择,或许会比蝎毒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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