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不知道自己在那片冰冷的森林边缘趴了多久。饥饿、寒冷,都比不上心里那片空荡荡的疼。他想过离开,可四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动。
“我能去哪儿呢?”他把鼻子埋进前爪,嗅到的只有自己被驱逐的绝望,“做人失败,做狗也失败,程野你可真行。”
与此同时,狼群的新营地里,气氛同样压抑得可怕。
没有了那只总在犯蠢、时不时闹出点动静的哈士奇,营地安静得令人窒息。幼狼们不敢嬉闹,成年狼们也各自沉默,连咀嚼食物的声音都显得小心翼翼。
雷霆趴在他惯常休息的高处,银灰色的眼眸比极地的寒冰更冷。他维持着狼王的威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双总是湿漉漉、写着无辜和蠢萌的蓝眼睛;想起他啃草时的可怜样;想起他蹦蹦跳跳驱散狼群疲惫的身影;想起他挤开母狼时那笨拙的醋意;想起他鼻尖那温热柔软的触感……
还有,那石破天惊的两个字——“趴下”。
愤怒依旧在灼烧,被欺骗的感觉如同毒刺。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正悄然蔓延——失去的空茫。
那只蠢狗,会用智慧拯救族群,会用犯二鼓舞士气,会因为他靠近而眼神闪躲,会因为他一点亲昵而浑身僵硬……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是人类的奸细?
“他救了我的族狼,”一个清晰的声音在雷霆心底响起,“用他自己的方式。”
就在这时,之前被程野帮助过的老狼,一瘸一拐地走到岩石下,它没有看雷霆,只是对着空气发出几声低沉、哀伤的呜咽,仿佛在为什么辩护,又像是在悼念。
紧接着,那只被程野从枪口下救回的幼狼,也怯生生地凑过来,嘴里还叼着程野之前送给它玩的一块彩色石头。
越来越多的狼,开始表现出不安和低落。它们或许不懂复杂的感情,但它们清晰地记得,那只蓝眼睛的怪狼带来过食物、欢笑和生存的机会。
雷霆猛地站起身。
他不能再欺骗自己。驱逐程野,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恐惧自己会无法对那个“异类”下手,恐惧自己会因他而变得软弱。
可现在,没有程野的狼群,才是真正的软弱!
他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嚎叫,召集了所有成员。银灰色的眼眸扫过每一只狼,里面不再是冰冷的愤怒,而是属于王者的决断。
“嗷呜——(找到他!)” 他下达了命令,不是追捕,而是寻找。
狼群瞬间骚动起来,它们听懂了狼王声音里的急切。几乎是立刻,它们分成几队,沿着程野留下的气味,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了森林。
雷霆跑在最前面,他的心从未跳得如此失序。风雪刮过他的脸颊,他却感觉不到寒冷,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找到他!必须找到他!
而此刻的程野,正面临他狗生中最大的危机。
他被两只觊觎已久的鬣狗盯上了!若是平时,他或许还能凭借哈士奇的敏捷周旋,但现在,他心如死灰,毫无斗志,很快就被逼到了岩石角落。
“滚开……”他龇着牙,发出虚弱的威胁,但眼神里的绝望让鬣狗更加猖狂。
就在一只鬣狗试图扑上来撕咬的瞬间——
“吼——!!!”
一道银灰色的闪电裹挟着滔天的怒意,以摧枯拉朽之势猛冲过来!是雷霆!
他甚至没有理会另一只鬣狗,直接扑向了攻击程野的那只,巨大的冲击力将鬣狗狠狠撞飞,锋利的牙齿瞬间咬穿了对方的喉咙!动作快、准、狠,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怒!
另一只鬣狗吓得魂飞魄散,哀嚎着夹尾逃窜。
雷霆看都没看死去的敌人,他立刻转身,冲到蜷缩在角落、伤痕累累的程野面前。
程野呆呆地看着去而复返的雷霆,看着他眼中尚未褪去的狂暴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与后怕。
雷霆低下头,不再是冰冷的审视。他急切地、一遍遍地嗅着程野,用鼻子轻轻拱着他,喉咙里发出一种程野从未听过的、混合着焦虑、安抚和失而复得的低沉呜咽。
然后,他伸出舌头,不再是之前带着试探和亲昵的舔舐,而是无比轻柔、无比珍重地,开始舔舐程野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
每一道伤口,都被他温热粗糙的舌尖仔细抚过。
程野僵硬的身体,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温柔触碰下,一点点软化。委屈、害怕、思念……所有情绪汹涌而上,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细小的、带着哽咽的“呜呜”声。
听到这声音,雷霆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银灰色的眼眸深深望进程野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里。里面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和蠢萌,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脆弱。
月光下,狼王缓缓低下头,用前额轻轻抵住了哈士奇的额头。
这是一个狼族间代表绝对信任、守护与灵魂共鸣的动作。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响在程野耳边:
“嗷呜……(我不管你是谁。你的灵魂,是我唯一的归处。你的身体,是我雷霆,唯一的伴侣。)”
程野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