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麟殿:寓意潜龙伏麟,蛰伏之际,韬光养晦,待觉醒之时,破暗夜之幽蔽,耀临世间,威震四方,明处操持刺客生计,暗中实为反元复宋之隐秘会社。因此,涉及殿中机要的,这汉子自不能与崔先明讲。其实这汉子心存私意,潜麟殿分为内殿与外殿两部分,为保安全,内外殿之人不可有太多干与,尤其不可有亲属关联,内殿处于统领地位,虽有时也会承命行事,然多数都交由外殿处置,平素内外两殿会通过特立规制互通音信,然两殿之人却极少见面,此亦为规矩之一。内殿严禁女子,外殿却无此要求,只因这汉子见崔先明天资不凡,且非中土人士,又身负大仇,自身条件和潜能俱佳,故而有意收为内殿亲传弟子,待培养成才后助其完成反元复宋的大业,但这些崔先明却哪里知道。只见崔先明略加思量后说道:“贤儿受约束无法入殿也是无法,若不然,带她去一个离我近的地方安家也好啊!”那汉子闻言,说道:“娃娃你有所不知,本殿枢机平素散居各处,向无常聚之所,唯凭机密信讯相约,待有消息,便共赴指定之地,面议机要,分任所司,我乃本殿枢机之一,何来离你近的地方为小娃安家呢?”说罢,见崔先明低头不语,想是犹豫不决,于是接着道:“ 一个杀手心必须要静,只有心静才能人静,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在你未出手之前,你的刺杀目标根本觉察不到你的存在,可说来容易,要做到这个静字却是千难万难,若这女娃时常与你交接,日后在执行刺杀差使时,你恐怕难免会有所牵挂,那将是非常危险的,仅此一点,你若当真想拜我为师也必须与这小娃分开。 ”崔先明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伯伯,我有一点不明,难道我与贤儿分离便能真的不牵挂她吗?”那汉子道:“问得好,这娃现今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即使你与她分离也不免会有所挂怀,然你至少知晓她还活着,而且能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再没什么江湖恩仇的纷争了,是以你只要知晓这些,时日久了,你对她的牵挂也就淡了,待学到真正本领报得大仇后再续兄妹情谊。”话后,见崔先明呆立不语,想是仍在犹豫,过得片刻,那汉子眼眸陡然深邃,说道:“也罢,你既下不了决心,我也不再劝你,时辰不早了,我也要赶路了。”随即转身欲走。“不,伯伯,我愿拜你为师。”那汉子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回身道:“你可想好了,一旦入我门下便无法回头,与这小娃也就必将分离了。”崔先明扭头看了一眼妹妹,但见她满脸尘土地睡在草地上,心中无限怜爱与不舍,然转念一想到惨死的父母,他立时血气上涌,随即一咬牙关,跪地拜了三拜,坚定地对那汉子道:“我想好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可不报,本来我也不会让贤儿日后和我一起回去冒险的,终将是要与她分离的,与其久痛,不如速决,而且今天遇到伯伯乃是上天的恩赐,伯伯武功即高且又同剑杖社一般是个杀手,必然对其行事轨则洞若观火,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想报仇,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以,我决心已定。”那汉子听闻,不禁心下赞许地说道:“好,你是个聪明娃娃,能抓住事的关键所在。可你要知晓一点,拜我为师后,你就是一个杀手了,日后我定会给你些差使,然谁也保证不了每次行事都会成功,如果不慎失手,我想不用我多说,你应该知晓后果的。”崔先明道:“伯,师父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师父给我的差使就算再难恐怕也远不及我日后报仇为难,若连师父安排的差使都完成不了,那还谈什么报仇,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那汉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点点头道:“好,那以后我就唤你明儿了,你先起来吧!”崔先明应声站起,但见他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要知道这时崔先明的拜师心态与先前又略有不同了,此刻随着他的三个头磕下,不但确立了他与这汉子的师徒名分,更注定了与唯一妹妹的分离命运。崔先明道:“师父,不知你要如何安排贤儿。”那汉子道:“坐下来说话吧!”说着便盘膝坐了下来,崔先明也顺势坐在了他的面前。那汉子抬头看了看天,说道:“目下已是酉时了,咱们先歇息一会儿,离此不远便是历城了,今夜咱们连夜赶路,以我的轻功即使带着你们两个娃娃,相信不过三个时辰也定可赶到,待到了城里,我便去为这娃打听一家好的去处,你看如何。”崔先明回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妹妹,只见妹妹在几朵野花的点缀下睡态可爱至极,心中不觉一酸,虽说妹妹平素顽皮异常,然若当真与她分离,他又怎能舍得,可现今无法,他只得叹了口气,道:“一切但凭师父做主。”那汉子闻言,点了点头。二人静了片刻后,崔先明问道:“师父,不知我何时才能回去报仇啊?”那汉子道:“你若用心学武,十年后,虽达不到我的成就,然恐怕也将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只要你成功地完成十次差使,待那时我自会放你。”话虽这般说,但这汉子心下却另有一番计较。崔先明点了点头,又道:“方才听师父说过,若没有三千两白银的初价便不出手,可这,这么多银两又有几人能出得起啊?”那汉子道:“我知你挂念何事,你且安心,中土幅员辽阔,物产丰饶,金银遍地皆是,家资巨万者何止千万,况且咱们潜麟殿并非只为钱财杀人,有时亦有内部差使,只要你显露得够好,纵无雇主,内部的差使,我自会安排与你。”崔先明道:“师父安心,弟子定当听话。”那汉子道:“你错了,我说的显露得好,绝非指你听话,而是指你的武艺,你若想多得差使,日后便须在武艺上压过其余殿众,可明白了?”崔先明道:“弟子明白了,师父你应是殿主吧!”那汉子道:“不是,我排行第三。”这回答却大出崔先明的意料,他断没想到师父这般高强的武艺竟只排在第三。那汉子显然瞧出了他的心思,对崔先明道:“本殿枢机共有五人,我等乃是旧交,当初创立这潜麟殿时,排名更重威望,不论武艺。若论及武艺,他们四人虽也是当今江湖中难得的高手,却绝非我的对手。”崔先明释然地哦了一声。过了片刻,崔先明又道:“不知师父可否告知弟子姓名呢?”那汉子闻言,忽地双眼暴睁直视崔先明,崔先明不觉浑身一震,瞬间想到定是触犯了师父的忌讳,忙惭愧道:“师父,是弟子错了,既然师父不愿说,弟子日后绝不再问。”那汉子神色渐缓,过了片刻,方道:“明儿,非是师父不愿告知于你,只是此时说了,恐于你无益,待日后机缘到了,便是你不问,为师也会告知于你,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崔先明道:“是,弟子知晓了。哎!师父,这兔子莫不是我兄妹俩追的那只?”那汉子道:“你倒是猜着了!实话与你说吧!你们俩离我尚远时,我便觉察了,瞧你们衣衫褴褛,便猜你们应是乞儿,后来听了你们的言语,更确信无疑了,待见了你的飞刀手法,便真正留意上了你,我见你骨相不凡,心思也算灵巧,也有意收你为徒,好在你是过了最后一关,若不然,你可知晓你们兄妹俩有多险吗?”崔先明思量片刻,说道:“莫非我方才过不了最后一关,师父便要取我兄妹性命?”那汉子道:“正是。我是个杀手,又与你说了很多殿中之事,你若过不了最后一关,我绝不会手软。唯有冷酷无情,方能做个合格的杀手,你明白了吗?”崔先明闻言,不觉浑身打了个寒噤。那汉子心中却想:“这娃儿聪明过人,我倒真有些喜他,若他当真过不了关,我果真便能狠心杀他吗?方才我还有意拿话点拨他,若无我点拨,他真的能过得了那最后一关吗?莫非我早已变得冷酷无情了吗?唉!潜麟殿呐!潜麟殿,不知咱们何年何月才能实现大业啊!文丞相、张将军、崇前辈,愿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吧!从今天起,潜麟殿中又多了一个聪明伶俐、资质不凡的娃娃了。”这时崔先明道:“师父,咱们把这兔子烤了吧!”那汉子看了看他,道:“也好,咱们吃完了饭食也该赶路了,你在这儿候着,我去去就回。”随后那汉子纵身而起,只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中,崔先明看向他消失的地方,自言自语道:“唉!不知何时我才能练得如师父这般高强的武艺啊!”约莫过了两刻钟,砰的一声,崔先明赶忙抬头,只见那汉子已在身前半丈远处堆起了干柴,脚边还放着两只刚打来的野兔。这时只听那汉子道:“明儿,你方才在胡思乱想什么,竟连我回来都不知晓,要记住,干咱们这营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时刻保持警惕,即使是睡觉也不例外,明白了吗?”崔先明道:“是,弟子知错了,我一定会牢记师父的教诲。”那汉子道:“用你的刀把这几只野兔收拾干净咯!”崔先明应了一声,便动手忙活起来。那汉子看了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多会儿,师徒俩就把野兔烤熟了。崔先明看着烤熟的野兔,欢喜道:“师父,我去唤醒贤儿,让她一道来吃。”那汉子道:“不可以。”崔先明茫然地道:“为什么啊?”那汉子道:“我的点穴手法,除我之外世上恐怕无人能解,你怎能将她唤醒,再说了,她若此时醒了,恐怕会徒增你的烦恼,放心吧!饿十二个时辰,不会有大问题的。”崔先明道:“怎么?贤儿要过十二个时辰才能醒过来吗?”那汉子道:“不错,十二个时辰足以咱们将她安置妥当了。”崔先明听后,低下了头,像是在犹豫什么,终于还是问道:“师父,我就想让贤儿吃点兔肉,不会和她多说什么的,你看能不能……”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汉子打断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难道我的话你不听。”崔先明见师父一脸严肃,不敢有违,只得道:“弟子不敢。”那汉子见他如此,语气稍缓道:“明儿,我岂不知你的心意?我不解这小娃的穴道,一是怕她醒来徒增你的烦恼,二来这小娃若醒来,我恐怕还得点她的昏睡穴,若不然,你忍心见她与你分离时哭闹的模样么?再者,你或许不知,我点的是她的百会穴,这娃儿年纪太小,无论我点她什么穴道皆对她无益,我怕她短时辰内受不得两次点穴,是以此时不便解穴。这下你可明白师父的用心了吧!”崔先明先前不知点穴对妹妹有碍,此刻既已明白,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那汉子道:“好了,咱们吃吧!吃完了好赶路。”当下,二人皆默不作声地吃起了兔肉,饭毕,那汉子开口道:“戌时了,明儿咱们走吧!”言罢,大步行至崔秀贤近前,俯身将其夹于腋下。转身之际,正瞅见崔先明对着那残兔之余愣神,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崔先明道:“明儿,想什么呢?过来。”崔先明听到师父唤他,颇有些不情愿地来到师父近前,那汉子伸出另一只手,将他夹起后便撒开腿狂奔起来,崔先明但觉耳边生风,眼前树木如飞般向后退去,心中暗忖:“我已见过师父之前纵身飞跃的身手,那自是快若闪电,可眼下这般狂奔,竟好似比那纵跃还要快上几分,师父这武功,当真是高深莫测,令人难以揣度啊!”起初,那汉子只是一味地飞速奔跑,待到了沟壑纵横之处便纵身一跃而过。就这般,他带着崔先明兄妹二人,时而疾奔,时而纵跃,不论是奔跑还是纵跃,动作都快如脱兔,丝毫不比奔马逊色。崔先明只觉师父这般奔了许久,可速度却丝毫不曾减缓,心中对师父的武功愈发钦佩不已。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那汉子的脚步才渐渐放缓。待奔至一个山坡上的巨石处,便将他们兄妹二人放了下来。崔先明伸了伸腰,踢了踢腿,抬头望去,但见满天星斗,珠玑万点,真个不可名状之清绝。这时那汉子道:“目下夜深了,城门已经关闭了,若只我一人倒好进城,带着你们两个多有不便,反正还来得及,此处距历城仅有不到五里路了,咱们便在这歇息一下好了,待天明城门开启后,我再带你们二人进城。”说罢,只见他顺势躺在了大石附近的草地上。可此时的崔先明却毫无睡意,他躺在了妹妹的身旁,双眼望着天上的星星呆呆地出神,心想:“明天我就要与贤儿分离了,老天啊!为什么今晚的天空这么美啊!难道你是在故意嘲讽我吗?常听人言说什么苍天有眼,你若当真有眼,为什么要让我失去所有的亲人,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就这样,他对着夜空神思恍惚,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浑浑噩噩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