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与京兆府的差役如同潮水般涌入西市,迅速封锁了“驼铃”商号总号及其名下所有仓库、店铺。原本喧闹的西市顿时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裴惊鸿与陆青野随杜文甫坐镇总号大堂。商号大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名叫何繁,面对如此阵仗,虽面露惶恐,却应对得体,口口声声声称商号守法经营,绝无参与贡品调包之事。
“侍郎明鉴!我‘驼铃’往来西域大唐,全赖朝廷恩典,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小人栽赃陷害!”何繁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杜文甫面沉如水:“是否陷害,查过便知。”
差役们里外搜查,将商号翻得底朝天。然而,一个时辰过去,回报的结果却令人失望——并未发现天河石的踪迹,甚至连赵乾口中那“特殊霉味”的仓库也未找到。所有库房都干净整洁,账目清晰,仿佛“驼铃”商号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何繁的腰杆渐渐挺直了些,眼底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裴惊鸿蹙眉,低声道:“他们定然有所准备,真的玉石恐怕早已转移。”
陆青野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装饰奢华的大堂,掠过那些看似恭敬的伙计,最后,落在墙角一座半人高的、用于装饰的西域琉璃花瓶上。花瓶色泽绚丽,光影折射间,隐隐映出大堂角落里另一扇不起眼的、通往内院的小门。
那扇门,刚才似乎没有一个差役进去搜查过。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裴惊鸿身边,借着给她递茶的机会,用极低的声音说:“那扇侧门,通往内院。”
裴惊鸿眸光一闪,立刻会意。她起身,对杜文甫道:“恩师,外面搜查暂无结果,学生想去内院看看,或许有些私密账册存放。”
何繁脸色微变,忙道:“内院乃是小人及家眷住所,杂乱不堪,恐污了法曹贵足……”
“无妨。”裴惊鸿不容置疑,径直向那侧门走去。陆青野紧随其后。
何繁还想阻拦,却被杜文甫一个眼神制止。
内院果然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小巧精致。裴惊鸿假意查看各处房间,陆青野却闭目凝神,仔细感知着空气中的气息。商号前院的香料气味至此已很淡薄,但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霉味,却隐隐从假山后方传来。
他睁开眼,指向那座假山。
裴惊鸿会意,走过去仔细查看。假山垒砌得颇为巧妙,但在背阴处的石缝间,她发现了一点不同于周围青苔的、深绿色的霉斑,气味正是由此散发!
她与陆青野对视一眼,用力推动假山上一块看似固定的石头。
“嘎吱——”
一声轻响,假山底部竟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幽深黑暗。
何繁见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瘫软在地。
“点亮火把!”裴惊鸿厉声道,率先抽出横刀,警惕地走下石阶。陆青野抓起一旁灯笼,紧随而入。
石阶通往一间隐蔽的地下密室。密室不大,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十几个木箱,箱盖敞开,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里面盛放的天河石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星空般的幽蓝光泽!
正是失窃的贡品!
除此之外,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未来得及处理的驿卒服饰,以及几封未被完全焚毁的信件残片。
裴惊鸿拾起一片焦黑的信纸,上面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新月……亟需……打通河西……”
果然与“新月”有关!贡品调包,不仅是为了牟利,更是为了筹措资金,打通关节,支持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赃并获!”裴惊鸿心中振奋,将此物证小心收好。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退出密室时,陆青野却猛地拉住裴惊鸿,低喝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只听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道暗门竟被人从外面猛地关上!紧接着,是巨石摩擦的沉闷声音,似乎有什么重物压在了上面!
密室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与死寂,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们被困住了!
“中计了!”裴惊鸿心中一沉。何繁的惶恐拖延,或许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目的是将他们引入这绝地!
“有人不想我们出去。”陆青野的声音在黑暗中依然平静。他摸索着走到门边,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污浊。
裴惊鸿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能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她不是怕死,而是不甘心线索在此中断。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却稳定的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是陆青野。
“别怕。”他低声道,声音近在咫尺,“会有办法的。”
他的触碰和他简短的话语,像一道微光,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黑暗。裴惊鸿反手紧紧回握住他,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
在这与世隔绝的绝境中,两颗心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否则,不仅贡品案的真相将随他们一起埋葬,那隐藏在“新月”之后的更大阴谋,也将继续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