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支精干的马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敦煌城,直奔西南方向的戈壁滩。裴惊鸿亲自带队,陆青野亦在其中。为了掩人耳目,众人都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胡服,用布巾蒙住了大半张脸。
戈壁的清晨,寒风刺骨,卷起细小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放眼望去,天地间是一片无垠的灰黄,只有零星耐旱的骆驼刺在风中摇曳。
根据秘密查到的线索,他们找到了那处疑似接收旧营帐的区域——一片背风的干涸河床。河床边缘,果然散落着一些被匆忙遗弃的营帐碎片和车辙印记。车辙很深,显示当时装载沉重,但到了这里,痕迹便变得杂乱,最终消失在坚硬的砾石地面上。
“他们在这里换了载具,或者将货物分散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差役勘察后回报。
裴惊鸿面色凝重。对手的反侦察能力很强。
陆青野跳下马,走到那些废弃的营帐碎片旁,蹲下身,拾起一块焦黑的、似乎被火焰燎烧过的帆布碎片。他闭上眼,集中精神,试图感知其上可能残留的“记忆”。
这一次,没有汹涌的痛苦浪潮,只有一些模糊、断续的片段:
……晃动的车厢……几个穿着普通胡商服饰、却眼神精悍的汉子低声交谈,用的是一种他听不懂的西域方言……浓重的羊膻味和尘土气息……还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小心地擦拭着一把弩机的扳机,嘴角带着一丝满意的狞笑……
“快点!把这批‘货’和之前的一起,送到‘石海’交给……” 话语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
陆青野猛地睁开眼,呼吸有些急促,但这次他稳住了心神。
“如何?”裴惊鸿立刻上前问道。
“弩机……确实在这里短暂停留过。”陆青野肯定道,并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他们提到了‘石海’,以及……要将这批弩机和‘之前的货’一起送过去。”
“石海?”裴惊鸿眉头紧锁。那是敦煌以西百余里外的一片怪石嶙峋的荒漠地带,地形复杂,人迹罕至。“之前的货?”难道除了这十具弩机,还有别的军械流矢?
“还有,”陆青野补充道,“运送的人,伪装成了胡商,但训练有素。他们交谈用的,是西域方言。”
线索,再次指向了西域,指向了商队。
众人又在周围仔细搜索了一番,在一处石缝中,找到了一枚不慎遗落的、造型奇特的铜扣,上面隐约有着模糊的磨损印记,似兽非兽,透着一股异域气息。
返回敦煌的路上,气氛比出发时更加沉重。
“伪装成商队,利用戈壁滩转移军械,目的地是石海……”裴惊鸿策马与陆青野并行,声音压得很低,“这绝非普通马贼或内鬼能做到的。需要庞大的组织、严密的路线、以及……充足的资金支持。”
陆青野点头:“萨比尔为‘新月’运送物资,如今军械也被‘新月’通过类似渠道转移。这个组织,恐怕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江湖帮派。”
他们心中都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个“新月”组织,其触角可能已经深入了西域诸国与大唐边疆的贸易、军事等多个领域,图谋甚大。
回到郡衙,裴惊鸿立刻动用所有力量,开始秘密排查近期往来敦煌、行为可疑的西域商队,尤其是那些目的地不明、或者曾在西南戈壁一带出现过的。
调查很快有了反馈。一支名为“驼铃”的大型商队进入了视线。这支商队背景复杂,与多个西域小国都有往来,资金雄厚。最重要的是,根据有限的眼线报告,这支商队近期曾有一支小型分队,在西南戈壁一带活动过,时间上与军械转移的时间点吻合!
然而,就在裴惊鸿准备部署对“驼铃”商队进行深入调查时,来自安西都护府的一纸公文,却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公文措辞严厉,申饬敦煌郡衙近期办案“扰民过甚”、“影响边贸”,并明确指示:凡涉及西域商队之事,需谨慎处理,若无确凿证据,不得轻动,以免影响朝廷与西域诸国之关系。
“混账!”裴惊鸿将公文狠狠拍在案上,胸口剧烈起伏。这分明是有人提前听到了风声,动用了更高层的关系,对她进行施压和警告!
“驼铃”商队的背后,果然牵扯着巨大的势力,甚至可能直达都护府高层!
暗流不仅涌动在敦煌,更蔓延到了更高的权力阶层。
陆青野站在下首,看着裴惊鸿因愤怒而紧绷的侧脸,心中了然。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盘根错节、能量惊人的庞然大物。
“法曹,如今我们……”他轻声问道。
裴惊鸿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看似平静的街市,眼神锐利如鹰。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她声音冰冷,“他们越是想捂住,就越证明‘石海’和那‘驼铃’商队有问题!”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陆青野:“都护府不让我们动商队,但没说不让我们去‘石海’探查!既然他们如此重视那里,那里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们亲自去?”陆青野问。
“不,”裴惊鸿摇头,“目标太大。你我先扮作行商,带少数精锐,秘密前往石海探查。必须弄清楚,他们到底在那里藏了什么!”
风险极大,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陆青野没有丝毫犹豫,颔首道:“好。”
调查,从明面转入了更深的暗处。一场前往未知险地的秘密探查,即将开始。而他们都知道,石海之行,恐怕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