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旧梦温·梁州
圣雩抱着敖骄的头,又把画册放在敖骄头上展开看。
圣荑常常发呆,很难凝聚起精神看画,以至于看敖骄与圣雩…倒是莫名地有些像。
“为什么小五叫你父亲?”
“你乱教什么?”
敖骄却道,“这本就是我们的孩子啊。”
“宸宫也是。”
圣荑愕然,这替身大胆到了他都无法想象的程度!
“他们明明是曦和所生。”
他瞪着敖骄,“你疯了?你是男子,什么时候给我生过孩子?”
敖骄支颐看他,顺手把肩上的圣雩扶正一点,“那殿下为什么总觉得,和晞王有个孩子呢?”
“我…”
他一时无言,又眼眸一厉,“他竟什么都告诉你…”
这个“他”,指的又是太渊帝了。
敖骄心想这对神子也算两世同胞血脉,前世是骨肉情深,今生就被泰山府君离间成如此……泰山府君还是有长进的。
没有像前世一样,白给燕家打工几百年。
“殿下能与他有孩子,那怎么就不能与我有孩子了?”敖骄说话很无赖。
然后看圣荑气得说不出什么来反驳,又道,“殿下的孩子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像某个人那样狭隘…”
圣荑找到能反驳的点了,毫不留情骂道:“僭越!”
敖骄:“……”
他把圣雩抱怀里,“宝宝,咱们命可真苦啊。”
圣雩幼小,总离不开母亲,但竟真让敖骄抱在怀里,不哭不闹。
圣荑虽疑,但也懒得管他,也无暇想孩子是怎么还在宫里的。
只翻看画卷,想找到上官昭留给他的消息。
他在乐昌府也拿回了上官昭给湘园的设计图。
梦中,他承诺他一定会回来。
况且爱情是可以超越生死的…那戏里说了!
圣荑曾经不愿信,但如今信得入魔。
泰山府君永不死,与天同庚,与地同辰。
凤凰之血永不熄,神魂轮换,万年不灭。
上官昭告诉他,他永远不死,永远不会让圣荑独自面对这世界。
他没走…圣荑心念坚决。
而敖骄拾起被圣雩挥到一边的看完了的狐狸画册,津津有味地回味上官昭被狐狸版的上皇磋磨的故事。
......
“他现今,不信任朕。”
太渊帝很无奈,对竟寒诉说其实也是无用,但不知怎的,还是脱口而出了。
“不信兄长,但是信梦境,朕实在怕他一直活在梦中,到最后真的分不清梦与现实。”
“什么梦?”男子穿着银白光缎的圆领袍,一瞧便是个贵公子。
但身上还流转着淡淡紫气,有道行的修行者见了便知是上仙境界。
太渊帝叹气,“梦见他们成亲,梦见他们的孩子…”
竟寒倒没有觉得荒谬,反而能解梦,“这必然是泰山府君从中做了文章了。”
“陛下,你该祭祀泰山,再封他神位。”
太渊帝抬眼,似乎思索。
“当然,关键是要配祀。”竟寒语重心长,“封他东岳大帝,给他配祀一位皇后,就不会来缠着安王了。”
太渊帝闻言觉得有理,到这份上了,什么他都敢信。
“殿下…”
忽地珠帘碰撞,圣荑在敖骄陪同下到了他们面前。
太渊帝觉得敖骄还是有用的,至少他在侧,荑儿不至于身虚体弱到难以行走。
他还没问问弟弟今日心情好些没有,就听圣荑道:
“陛下不也有了新人么?”
“说什么唯要淑后一人…这么多年,南海倒是去的勤,就为了他吧!”
圣荑在敖骄惊悚的眼神里指向竟寒。
“原来,你不续娶的原因就是这个哈哈哈哈哈…荒谬!”
圣荑才不管真假,他就是乱说的,他就要给太渊帝找不痛快!
然后,“哗”地一声甩开珠帘,又回去了。
敖骄一直紧紧跟着,抽空给太渊帝回了个同情的眼神。
还没明白弟弟什么意思的太渊帝:“……”
刚明白过来气得半死的竟寒:“……”
他对太渊帝道,“令弟已经被泰山府君缠得神志不清了,封禅泰山宜早不宜迟。”
等他拿了泰山府君的神位,再找到泰山府君的魂魄吞了,就来收拾这只小凤凰!
居然敢这么编排他!
太渊帝手指不自觉地轻敲案面,道,“朕会考虑的。”
然他身后一面镜子,却慢慢浮现出五色光辉。
竟寒若有所感,但到了眼前,又察觉不过寻常凡物。
铜镜而已。
太渊帝眼波深沉,掠过竟寒便去了求凰宫。
有敖骄相伴,荑儿应当愿意慢慢走出宫去,渐渐恢复原本的安王的生活吧。
他不得不再次被迫承认敖骄还是有点用的。
“殿下近来好多了,还和小殿下玩了一会儿呢。”祁阳夫人对这个晞王替身就更满意了。
平时哪能听到殿下说这么多话?虽说这替身放肆逾矩了不少,但终归殿下好转,也就不计较了。
“小殿下?”太渊帝蹙眉,“小五?他今日没有进宫,再者便是进宫了,也是王妃带着……朕也没见着王妃。”
祁阳夫人被弄糊涂了,太渊帝又瞬间明白关窍,道,“也可能朕看错了。”
到了外殿,祁阳夫人唤敖骄见太渊帝。
圣荑已经睡下了。
屏退侍人,太渊帝对这个经年前的燕家太父道,“你太放肆了,小五也敢随便就弄进宫?”
敖骄毫不在意,“那也是我的儿子,你只是他舅舅。”
“朕是他伯父。”太渊帝要他把前世今生分开,“你也不是邺曦和。”
敖骄哼了一声,“你们凡人总计较名分,创造一堆无用的名目来分割权力与地位,复杂又无用,弱小还狡辩。”
“本王就不会说假话,现在的邺曦和不是本王,但是从前…若不本王,她根本都不会嫁给荑儿。”
太渊帝不想与他纠缠这些,这头龙太过无羁,实在令人头疼。
“反正,前世今生我与他都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有血统流传下去的孩子。”
这头龙一副正宫做派,“那泰山府君,就是外室,就是妾!”
太渊帝:“……”
他也不想和敖骄讨论这个!
圣荑总是睡得很沉,似乎会一梦不醒。
但敖骄来了之后,他又眠浅,常常无梦而醒,醒来更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有经年迷失之感。
这回,他也是这样。
醒来后,似梦游般无知无觉走到太极殿。
然后他发觉这一路上都没侍人发现自己?
依自己的体力,竟能走到此处?
但殿中放的一面铜镜散出光芒。
他看镜中慢慢显现出了绘着梁州的山水画卷。
梁州啊。
上官昭同他说过梁州…
山高而险,自下望青青之色亦长,上下一望,如有战然,确是峻秀。
有山花粉红轻紫,如云飘停在山谷。
这等灵秀风光,其实在江南云州颖州也有,不过是山不够高,水不够清越,石头不够激荡,未有激扬碧波的纹路。
焉寿山,胡地与册剑的交界,为梁州。
“梁州有尔东书院,是九大书院中唯一有画院者,梁州又与燕境相交…荑儿,可愿代朕巡视?”
太渊六年秋,太渊帝回返朝阙,而皇子仍在神都紫川。
他听过上官昭提起梁州,那是他的学画之地。
上官昭说那里的树木,春夏翠绿欲滴,是朝阙,甚至江南都未有的一种浓郁,满目皆翠,能让人呼吸都通畅不少。
但是秋日,肃杀之季,有什么好去的?
他道,“九大书院名满天下,应由天子巡视。”
“摄政相代,如同天子。”
“我不想去。”圣荑低着头,不想对燕萼不满的眼神被看见。
太渊帝下阶来,疑惑着,“荑儿不想顺路去看看孩子们么?”
“那又是谁让我们父子分离的?”他心底这样恨着,到底没说出来。
“皇子已是哥哥的孩子了。”
圣荑很不高兴,“臣先退下了。”
他没管哥哥关切的眼神。
他以为他因父母大限将至而放弃了对父母的一切抗争与怨念,但实则不过是将怨念连同被皇权压迫的愤恨一并甩给了父母的继承者——太渊帝,他的亲哥哥。
到白玉阶上的时候,看见了因军功荣封盛囯公的慎独。
军功封爵,封到了国公……
这个杀人狂魔的第一场仗就是珠牙一役吧。
那楚巫伏行刺,一开始打的还是珠牙的幌子,说是珠牙战的无辜被殃及的灾民呢。
连能爬的孩子都杀个干净,这就是他哥哥重用的人。
慎独就是魔鬼,是太渊帝创造的杀神。
他轻蔑地瞟了一眼,分毫不管那人行礼之后的惶恐。
太渊四年,他还听过这人那样忠心耿耿地劝说哥哥,让哥哥该有自己的子嗣呢。
还说完颜郡主堪配后位,又与英王府有约定,应当迎之为继后,往后千秋万代,都是陛下的血脉。
没想到慎独木头石头一样冷硬,却怀着这样的心思。
才不到两年,他就要娶他主子的未婚妻了。
呵,背主的奴才。
难怪乐昌看不惯完颜漾喜欢慎独,谁没事喜欢杀人狂?
还夺主人之妻,禽兽得简直令人发指!
乐昌还说那庶子还敢不接受完颜郡主,还摆架子!假清高!
慎独便见安王殿下又生生停了步子,转过来瞪他。
慎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