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崩毁带来的震荡,远不止于物理层面的毁灭。在陈末和艾汐于未知荒野挣扎求生的同时,那片他们刚刚逃离的、名为混沌城的巨大废墟,也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余波。
“锈蚀齿轮”酒吧深处,摩根留下的加密信息接收器,在沉寂数日后,突然爆发出紊乱的杂音,随即彻底烧毁。地下黑市里,关于“信号针”塔顶异象、守序局精锐小队近乎全军覆没、秘教高层神秘失踪的流言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恐慌与贪婪如同瘟疫般滋生。定义守序局驻混沌城的情报站陷入了诡异的静默,而铁爪团等佣兵势力则开始趁乱扩张地盘,局势如同一锅即将煮沸的浑水。
然而,这一切的喧嚣,暂时都与陈末和艾汐无关。
在那片遍布巨大水晶的诡异荒野跋涉了不知多久,依靠着狩猎少量弱小的、形态扭曲的未定义生物汲取微薄能量,以及艾汐偶尔能找到的、蕴含着纯净水分的奇特水晶根茎,两人勉强维持着生存。陈末的编辑器能量缓慢恢复至15%,但认知网络的连接始终处于“维度偏移”的错误状态,无法定位,无法通讯,仿佛他们已被彻底抛出了原有的世界。
直到那个微弱的信号,再次固执地穿透了空间的屏障。
并非来自“定义前沿观测站”那个遥远而缥缈的方向,而是编辑器一直试图连接、却始终失败的旧有“认知网络”中的一个特定频段——那个曾经断断续续、夹杂着求救与警告的信号!
这一次,信号清晰了许多,虽然依旧充满杂音,但其中蕴含的紧急和绝望感几乎要溢出编辑器界面。
【……重复……这里是……锈骨深渊……数据中继站……守序局编码7-Alpha……我们被……围攻……系统即将……崩溃……请求……任何收到信号的……支援……认知锁……密钥……不能被……它们……得到……】
信号内容破碎,但关键信息被编辑器捕捉并高亮标注:
信号源坐标: 锁定。位于混沌城边缘区域,旧时代城市废墟深处,标记为“锈骨深渊”的废弃数据中继站。
信号标识: 定义守序局内部紧急通讯编码(验证为真,但权限等级不高)。
核心信息: 遭受围攻,系统濒临崩溃,提及“认知锁”与“密钥”,暗示此物至关重要且正被争夺。
“锈骨深渊……”陈末低声重复着这个地名,编辑器迅速调取之前在混沌城时零散收集到的相关信息。那里是旧世界遗留下来的、规模庞大的地下数据枢纽之一,但在认知灾难后就已大半坍塌,内部结构复杂,环境恶劣,充斥着能量乱流和危险的未定义生物残渣,被视为禁区中的禁区。同时,也是一些无法无天的拾荒者、秘密团体和叛逃者的藏身之所。
一个守序局的信号,为何会从那种地方发出?所谓的“认知锁”和“密钥”又是什么?与方舟揭示的真相有无关联?
就在陈末冷静分析情报时,一直沉默感应着周围环境的艾汐,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陈末,”她指向编辑器上锁定的坐标方向,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那个方向……我好像……能感觉到一点很微弱的‘回响’。”
“回响?”陈末看向她。
“嗯,”艾汐努力描述着那种模糊的感应,“不是低语……更像是一种……残留的‘印记’。很古老,很悲伤,但其中……有一小段频率,和我记忆里的一些诗篇碎片……很像。”
诗篇的回响?出现在一个守序局的求救信号源头?
这诡异的关联,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锈骨深渊,不仅是信号源头,似乎还与艾汐那神秘的身世和“旧日诗篇”有着某种未知的联系。
是陷阱吗?利用艾汐的感应特性设置的圈套?但信号的守序局编码真实无误,其中的急切与绝望也不似作伪。
陈末的编辑器能量仅15%,状态远未恢复,艾汐也依旧虚弱。前往锈骨深渊,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冒险。
然而,他们需要信息。需要了解方舟崩毁后外界的局势,需要弄清楚这个持续不断的求救信号背后隐藏着什么,需要寻找任何可能对“打破循环”有帮助的线索。更重要的是,艾汐感应到的“诗篇回响”,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内心深处对根源的探寻。
留在荒野,只是缓慢的消耗。而前方,尽管危险,却存在着获取关键情报和线索的可能性。
陈末看向艾汐,没有询问,只是将编辑器上锁定的坐标和相关信息展示给她。
艾汐看着那闪烁的坐标,感受着内心深处那丝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共鸣,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我们去。”
没有多余的言语,目标已然明确。
调整方向,两人朝着混沌城边缘,那片被称为“锈骨深渊”的死亡地带,开始了新的跋涉。依靠着编辑器的环境扫描和艾汐对能量流动的直觉,他们规避着荒野中潜藏的危险,朝着那既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更大绝望的信号源头,艰难前行。
越是靠近混沌城边缘,环境越是混乱。大地上的裂痕增多,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污染加剧,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扭曲的、似乎是刚刚经历过战斗的痕迹。显然,方舟事件的影响正在逐渐扩散。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扭曲金属和硬化熔岩构成的、如同怪兽骸骨般的区域后,一个巨大的、如同地表伤疤般的裂谷出现在他们眼前。裂谷边缘陡峭,深不见底,从中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臭氧味以及一种……陈腐的数据流残渣的气息。谷底隐约可见巨大的、早已锈蚀崩塌的金属架构和断裂的光缆,如同巨人的尸骸。
这里,就是锈骨深渊。
那微弱的求救信号,以及艾汐感应的“诗篇回响”,都明确无误地指向这裂谷的深处。
陈末在裂谷边缘停下,编辑器对下方进行初步扫描。
【环境扫描:高浓度金属微粒污染,强能量乱流,存在多重结构塌陷风险。检测到非自然能量屏障反应(残缺)。生命信号……微弱,且被干扰。威胁等级:高。】
他看了一眼艾汐,她正闭目感应,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下面的‘回响’……更清晰了。但……也很混乱,有很多……痛苦和恐惧的情绪夹杂在里面。”
前路险恶,但已无退路。
陈末激活了仅存的几枚【认知伪装信标】,调整到适应此地的能量频率。随后,他找到一处相对稳固、可以攀爬的斜坡,对艾汐伸出手。
“跟紧。”
两人小心翼翼地,开始向着锈骨深渊的底部,向着那信号的源头,也是谜团的中心,缓缓下行。
谷底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些残存的、接触不良的应急灯和某些发光苔藓提供着微弱照明。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锈蚀粉末和破碎的零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巨大的服务器机柜东倒西歪,断裂的管道如同怪物的肠子般垂落,空气中弥漫着的数据残渣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旧时代的辉煌与毁灭。
依靠信标的掩护和艾汐的预警,他们避开了几处明显的能量乱流和结构不稳的区域。编辑器持续追踪着信号源,引导他们在这片金属坟墓中穿行。
最终,他们在一扇半掩着的、由厚重合金铸造、但表面布满了爪痕和能量武器灼烧印记的密封门前停了下来。求救信号和那“诗篇回响”,都明确地指向门后。
门没有完全关闭,留下了一道可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里面隐约传来细微的、机械运转的嗡鸣,以及一种……压抑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呻吟。
陈末示意艾汐留在身后,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贴近门缝,编辑器感知全力向内延伸。
门后的空间似乎是一个旧时代的数据中心核心机房,但如今已破败不堪。几台大型服务器还在勉强运行,发出过载的悲鸣。而在房间的中央,一个穿着破烂不堪、依稀能看出是定义守序局技术官制服的中年男子,被无数条由暗红色能量构成的、如同血管般的触须紧紧缠绕,禁锢在一个类似控制台的设备上。那些能量触须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正不断地从他体内抽取着某种东西,使他发出无意识的痛苦低吟。
他的脸色灰败,眼神涣散,显然已经受了长时间的折磨。
而在房间的阴影角落里,几个穿着杂色服装、身上散发着浓烈混沌污染气息、眼神贪婪而残忍的身影,正不耐烦地摆弄着一些简陋的仪器,似乎在试图破解控制台上的什么。
是掠夺者!而且是被混沌严重污染、几乎失去理智的那种!
就在这时,那名被禁锢的技术官似乎感应到了门外的窥视,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了一瞬,看到了门缝外陈末模糊的身影。他用尽最后力气,嘴唇翕动,一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特定认知加密的信息,如同丝线般传入陈末的编辑器:
“救……我……我是……‘认知网络’……前维护官……Z-7……他们……要‘方舟密钥’的……定位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