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试嫁衣后第三日,喜鼓未响,万灯先燃。 整个京城像被一条流动的星河托举,灯火从朱雀大街一直铺到西山星崖。 而星河尽头,听雪轩内—— 绣阁的窗棂半掩,绯红嫁衣悬于铜镜前, 灯影一摇,像一截将升的朝霞,静静等待破晓。
二 更鼓初响,云黎被老嬷嬷催着去沐浴更衣, 说是“净身安枕”,却暗含“不见新郎”的旧俗。 她笑而应下,却在转出屏风时, 以指尖轻点窗纸,留下极轻极轻的窸窣—— 像把某种邀约,写进夜色。
三 沈昭立于回廊,背对绣阁,却背对得并不老实—— 耳力循着那声窸窣,像循到一根无形的线, 线的那端,悬着一整片朝霞。 他抬手,示意暗卫退至十步外, 自己一掠而上,悄无声息地,落在绣阁屋脊—— 屋脊之下,便是她嫁衣悬挂之处。
四 【彩蛋·前世】 ——宣和四十二年,雪夜刑台。 他同样立于屋脊,却隔着宫墙,隔着火盆, 隔着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生死。 那夜,他看的是火,是雪,是空; ——今生,同一刻,他看的是灯,是霞,是即将属于他的—— 完整。
五 屋脊瓦片,被晨露洗得发亮, 他屈膝半蹲,背对万灯,面对绣阁, 目光穿过半掩的窗棂,落在那袭嫁衣上—— 绯红如北疆朝霞,金线如西山星河, 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亲手绣下的“自许”。
六 他看得极轻,极慢,极认真, 像要把那袭嫁衣,刻进骨血, 也像要把那袭嫁衣,刻进—— 两辈子的遗憾里。 指尖,轻触屋脊,却不敢触窗纸, 怕惊破,这场来之不易的梦。
七 屋内,云黎沐浴归来, 仅着素白中衣,乌发散落, 她行至嫁衣前,指尖轻抚那朵金桂, 忽然,抬眼,望向屋脊—— 像感应到,某道炽热的目光。
八 两人,一屋脊,一窗纸, 隔着灯火,隔着嫁衣,隔着—— 两辈子的雪与霞, 却在同一瞬,同时抬手, 同时,以指尖,轻触—— 窗纸与瓦片。 像把彼此的心跳,一并递到对方指尖。
九 更鼓再响,五更五点, 天边泛起蟹壳青, 嫁衣在晨光里,渐渐清晰, 像把将升的朝霞,一并搬进—— 他眼底。 他低笑,声音极轻,极哑, 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满足: “阿黎,我看见了,” “也——终于看见了,” “你为我,绣下的——” “完整。”
十 他起身,背对晨曦,面对绣阁, 忽然,单膝点地,掌心向上, 声音极轻,极哑,却字字清晰: “阿黎,我偷看了一夜,” “也——终于偷到,” “你为我,绣下的——” “余生。” 话音落,他抬手,自袖中,取出一物—— 是一朵,小小桂花, 金线所绣,花心一点“昭”, 正是嫁衣上,那朵最不起眼的—— 花心。
十一 屋内,云黎指尖,轻触窗纸, 忽然,俯身,将那朵桂花,轻轻贴于窗纸, 声音极轻,极哑,却带着笑: “偷看了一夜,” “也——终于偷到,” “我为你,绣下的——” “余生。” 话音落,她抬手,自窗纸,轻轻推回—— 那朵桂花,便落在,他掌心之上, 像把彼此的心跳,一并交回—— 对方掌心。
十二 更鼓再响,六更三点, 天边泛起鱼肚白, 嫁衣在晨光里,渐渐清晰, 像把将升的朝霞,一并搬进—— 万民掌声里。 而屋脊之上,那道偷偷看了一夜的身影, 终于,背对晨曦,走向光里, 背脊上,却仿佛,负着—— 整个春天。 而绣阁之内,那道被偷看了一夜的身影, 终于,背对窗纸,走向光里, 背脊上,却仿佛,负着—— 整个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