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特使抵营
北疆的风沙，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硝烟未散的气息，吹拂着北凛大营连绵的军帐。一列车队缓缓驶入营门，代表着北凛皇室的黑底金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却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让营中本就凝重的气氛更添几分压抑。
车队中央最华贵的那辆马车车帘掀开，萧景珩一身北凛皇子常服，外罩玄色大氅，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他姿态闲适地步下马车，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迎接的北凛将领，最终落在为首那人身上——他的皇长兄，北凛大皇子，此次南征的主帅，萧景睿。
萧景睿身材魁梧，面容与萧景珩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粗犷和戾气。他身披重甲，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此刻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萧景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三弟，真是稀客啊。”萧景睿的声音洪亮，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这空旷的营门前显得格外刺耳，“不在你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跑到这苦寒之地来做什么？莫非是父皇觉得你太过废物，打发你来前线见识见识？”
这话语中的恶意毫不掩饰，周围的北凛将领们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出声。谁都知道，这位大皇子与三皇子素来不和，三皇子纨绔无能的名声，有一半是拜这位皇长兄所赐。
萧景珩似乎早已习惯，他抬手拂去大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懒洋洋地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他惯有的漫不经心，甚至还有几分被酒色掏空般的虚弱：“皇兄说笑了。臣弟奉父皇与国师之命，特来前线犒劳将士，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皇兄的。”他语气轻飘，仿佛真是来游山玩水一般。
“帮忙？”萧景睿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萧景珩，压低的声音带着压迫感，“不添乱就不错了。听说你之前在边境，跟大靖那个什么如意楼的花魁纠缠不清？可别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习气带到军中来，污了我北凛儿郎的血性！”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萧景珩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打了个哈欠：“皇兄消息真是灵通。不过，风月之事，总好过某些人只知道打打杀杀，连个落鹰涧都守不住，白白损了数千石粮草。”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萧景睿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眼中杀机一闪而逝。落鹰涧被袭，粮草被焚，是他此次南征最大的耻辱和挫折，此刻被萧景珩当众提起，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你！”萧景睿猛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骨节发出咯咯声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名副将快步上前，在萧景睿耳边低语了几句。萧景睿狠狠瞪了萧景珩一眼，强压下怒火，冷哼一声：“牙尖嘴利！营中事务繁忙，没空陪你耍嘴皮子。给你安排了住处，没事少出来晃悠，碍眼！”
说罢，他转身便走，留下一群将领面面相觑，最终也只得跟上主帅，无人再理会这位看似不受待见的三皇子。
萧景珩看着萧景睿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慵懒笑容慢慢收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拢了拢大氅，对身边仅有的几名亲随淡淡道：“走吧，去看看皇兄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地方。”
所谓的住处，位于大营边缘，是一处简陋甚至有些破败的营帐，寒风从缝隙中灌入，带着呜咽之声。亲随面露愤慨，萧景珩却浑不在意，径直走了进去。
打发了亲随去整理，萧景珩独自坐在简陋的床榻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萧景睿的刁难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是他刻意引导的结果。一个无能的纨绔皇子，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他人的警惕。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双清冷决绝的眼眸——暗影阁主。那个女人，如同她的代号“影”一般，神秘而危险，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应该到了北凛境内。
思绪纷乱间，帐外传来巡逻士兵换岗的交谈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听说了吗？前天那场遭遇战，咱们又吃了点小亏。”“可不是，那个‘镇北将军’，邪门得很！戴个鬼面具，用兵跟鬼似的，神出鬼没！”“是啊，都说大靖没了老将就完了，谁知道冒出这么个狠角色。落鹰涧就是他带头冲的，一把火烧得咱们现在还在啃干粮！”“何止！听说他武功极高，前几日阵前挑衅，咱们好几个勇士上去，都没在他手下走过十招！”“啧啧，大靖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要是能阵前宰了他，可是大功一件……”“别想了，几年前他就是这般把咱们陛下打退的，几年前，你是不是还没参军呢？”
声音渐渐远去。
萧景珩敲击膝盖的手指停了下来，倏地睁开了眼睛。
镇北将军？
这个名号，他并非第一次听说。落鹰涧之事早已传遍北凛军中，只是他之前并未太过在意。如今亲耳听到士兵带着敬畏和挫败感议论此人，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强烈的好奇。
戴面具？用兵如鬼？武功极高？
大靖何时有了这样一位将领？她的国家，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孱弱。这位横空出世的将军，与暗影阁，与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女人，又是否有所关联？
一种莫名的冲动，混合着探究欲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触碰与那个女子相关事物的心情，在他心中滋生。
他站起身，走到帐边，掀开一道缝隙，望向远处大靖军队驻扎的方向。暮色渐合，远山如黛，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镇北将军……”他低声咀嚼着这个称号，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次日，萧景珩以特使身份，向萧景睿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要求。
“阵前对话？”萧景睿看着面前依旧一副懒散模样的三弟，眉头紧锁，“你想做什么？阵前刀剑无眼，可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萧景珩把玩着腰间一枚看似普通的玉佩，语气轻松：“皇兄多虑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臣弟只是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位让我北凛儿郎谈之色变的‘镇北将军’，究竟是何等人物。或许，还能探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呢？”
他抬起眼，看向萧景睿，眼神深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是说，皇兄怕臣弟抢了你的风头？”
激将法虽然拙劣，但对萧景睿这等骄傲之人往往有效。
萧景睿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本王成全你！来人，去给大靖那边递话，就说我北凛三皇子，欲与他们的镇北将军，阵前一叙！”
命令传下，萧景珩拱手一礼，转身退出主帅大帐。
回到自己的破败营帐，他脸上的轻浮之色渐渐褪去。他走到案前，案上摊着一张北疆的粗略地图。他的指尖划过落鹰涧的位置，又缓缓移向两军对峙的主战场。
与那位“镇北将军”的会面，绝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他需要亲自确认，这个突然出现的强敌，是否会影响到师父慕容寒山更深层的布局，以及……他内心深处，那一点关于某个神秘女子的、不合时宜的牵挂。
北疆的风，卷着黄沙，吹动着营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