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月将尽,京郊围场草木染霜。 太后懿旨:为贺“北疆大捷”,开秋猎,凡勋贵子弟悉赴,以“射青”祈福。 云黎与沈昭同列,一绯一玄,并肩策马,像把初秋剪成两半, 一半火,一半水,却融在同一道晨光里。
二 围场高台,锦帐连绵,鼓声未起,暗涌已伏。 萧御立于下首,素衣白袍,囚衣痕迹已褪,却再不见温润, 只余一截冷冷脊骨,像被雪水泡过的剑。 他抬眼,望向并肩那两道身影,眼底无波,却像有暗火,燃在冰下。
三 鼓声动,鹿鸣未起,暗号先至—— 白羽箭,无镞,却缠极细金丝,破空钉入云黎马前泥地—— 箭尾小字,以血写就:【第三支箭,今日还你。】 字迹干涸,却像仍在滴血,像把旧年雪,重新翻出来。
四 云黎指尖,轻触那行血字,眸色微凉, 却未惊,未乱,只抬手,将箭折为两段, 声音比霜还冷:“第三支箭,我收下了,” “回赠他的,是整座围场——” “为他,掘好的坟。”
五 【回忆·前世】 ——宣和四十二年,春猎。 她着绯衣,挽弓射鹿,却被萧御一箭暗算, 箭镞淬毒,穿肩而过,血染春草, 那箭,叫“十日欢”,是第一支箭。 ——今生,同一刻,秋草未黄, 第三支箭,却不再淬毒,而淬—— 杀机。
六 杀机,藏于“射青”赛制—— 赛制简单:百步外,青旗为靶,中旗心者,得头彩。 头彩,是一只小小玉匣—— 匣内,装着北狄王室,遗落多年的“兵符虎符”。 得之,可调动北狄残部,得之,亦可—— 坐实“通敌”之罪。
七 萧御率先张弓,白羽箭破空, 正中旗心,掌声雷动,玉匣入手, 他却未下马,只抬眼,望向云黎, 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四野静寂: “副帅,可敢——与我同射?” 声音温柔,却像把刀,缓缓出鞘。
八 云黎笑,笑意比刀还亮, 策马上前,张弓,箭尖却未对准青旗, 而是对准——萧御手中玉匣! 弦响,箭出,破空之声,如龙吟! “咔”一声脆响,玉匣碎裂, 匣内虎符,碎成齑粉,随风四散!
九 碎符随风,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 落在萧御指尖,也落在他眼底, 那眼底,终于,浮现裂痕—— 像被敲碎的冰,再无法维持, 温润假象。 他抬眼,望向云黎,声音低哑: “阿黎,你毁我,最后的—— 底牌。”
十 云黎却笑,笑意比霜还冷: “底牌?殿下,毁你的——” “是你自己。” 她抬手,自袖中,取出一物—— 是一卷,染血的供词, 供词之上,赫然按着—— 北狄王室,血红指印。 她高举供词,声音清亮,响彻围场: “北狄王室,亲述, 玉匣虎符,乃太子私授, 意图——通敌谋逆,祸乱边疆!” 每一字,都像把锤子, 一锤一锤,敲在金砖上, 也敲在,萧御心口。
十一 掌声,如潮,如雷,如千军万马, 瞬间,淹没了整个围场。 萧御立于掌声中央,面色,终于,惨白如纸, 却仍是,温润笑意,声音轻得像雪落: “阿黎,你赢了,” “却——终于毁我。” 话音落,他抬手,自袖中,取出一物—— 是一枚,小小的,被踩碎的玉佩, 玉佩之上,“御”字裂痕,犹在, 像一道,再无法愈合的伤。 他将玉佩,置于地,置于碎符之中, 像把最后一丝执念,也一并放下。
十二 掌声,未止,却忽有铁骑自围场外涌入—— 是宗人府禁军,手持鎏金圣旨, 声音清亮,响彻围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子萧御,私通外敌,谋害忠良, 罪证确凿,即日贬为庶人, 幽居北苑,非死不得出!” 铁骑涌上,将萧御,团团围住, 他却未动,只抬眼,望向云黎, 眼底,无悲,无喜,只余—— 一片空茫。
十三 云黎立于掌声中央,背脊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剑, 剑尖,直指—— 下一个战场。 她抬手,自袖中,取出一物—— 是一枚,小小的,完整无缺的玉佩, 玉佩之上,“昭”字清晰, 像把整颗心,都刻了进去。 她高举玉佩,声音清亮,响彻围场: “北疆副帅云黎,叩请天听—— 愿以此次头彩,换一道—— 赐婚圣旨!” “所嫁之人,非天家贵婿,” “是——忠义之人,是,沈昭!” 掌声,如潮,如雷,如千军万马, 瞬间,淹没了整个围场。
十四 铁骑退去,掌声未止, 萧御被押解离场,白衣染尘, 却终是,未再回头。 云黎立于掌声中央,背脊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剑, 剑尖,直指光里, 却再不屈服,再不卑微。 她背对围场,走向光里, 背脊上,却仿佛,已负起—— 整个天下。
十五 围场外,晨光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也照在,那枚完整无缺的玉佩上, 像把整片春天,一并搬到这方,小小的天地。 而围场内,那碎成齑粉的虎符, 被风吹散,随风飘远, 像把最后一丝执念,也一并—— 吹散。 秋猎围场,万里草黄, 却终于—— 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