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贬庶风波落定，京城暑气初收。 朱雀大街东巷，新张一家“昭黎糕铺”—— 门脸不大，檐下悬着半旧兔儿灯，灯壁八字： 【去时雪冷，归时春生】 字迹被日头晒得发暖，像把旧事，烘成甜味。
二 铺内仅一柜、一灶、一青石案， 案上排着十二格桂花馅，金黄如星。 云黎腰束素绢，以银簪挽发，亲自和馅、压模、覆笼， 每蒸一屉，便在那朵桂花心处，轻轻点下一弯极浅的“昭”。
三 沈昭着青布长衫，袖口挽至肘，负手立于灶侧， 看蒸汽缭绕，像看一场旧年雪雾，被火慢慢蒸成春云。 第一屉出笼，他先拈一块，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尝尝，苦不苦？” 云黎就着他的手咬一口，眼尾弯起： “甜，比北疆的雪还甜。”
四 【彩蛋·前世】 ——宣和四十一年，北疆霜降。 十七岁的沈昭，蹲在营火旁，以盔为锅，蒸第一块桂花糕。 火候过了，糕心发苦，他却笑得比月还亮： “等回京，给她尝，她若笑，我就醉。” 后来，糕没送成，苦酒倒是喝了一壶又一壶。 ——今生，同一刻，他终于把那块“回京的糕”， 递到她唇边，也递到自己余生。
五 午时，铺前排队已绕巷尾。 孩童们踮脚，只为看“昭黎夫妇”亲手盖章—— 那是一枚小小铜印，印面一朵桂花，花心却分阴阳： 阴为“昭”，阳为“黎”， 两印相合，方成一朵完整金桂， 盖在糕心，像把两个人，一并烙进甜里。
六 黄昏，糕铺打烊。 残阳透过兔儿灯，把八字映在案板， 云黎以帚扫尘，忽见门外立着一个小乞儿， 眼巴巴望着笼屉。她笑，招招手， 拈起最后一块碎糕，蹲身递过去： “慢吃，甜不甜？” 乞儿点头，含糊答：“甜，像娘亲的味道。” 云黎怔了怔，眼底泛起潮， 却被沈昭握住肩，掌心温度透过素绢， 像告诉她：苦尽，甘终于来了。
七 夜静，铺内只余炉火“噼啪”。 两人并肩清扫，忽听门外轻响—— 是一只流浪白猫，颈系破红绳，绳上坠着半截木牌： 【小年】 字迹被雨水洇得模糊，却仍能辨出， 那是旧时兔儿灯上，被风雨劈开的名字。 云黎抱起猫，指尖抚过木牌，轻笑： “小年，回家。” 沈昭阖门，以指为梳，替猫理去泥水， 声音低哑，却温柔：“回家，吃糕，看星。”
八 【彩蛋·来世】 ——很多年后，陵前桂花终年不谢， 民间却流传一家“昭黎糕铺”， 铺主是一对白发夫妇，亲手蒸糕，亲手盖章， 每卖一屉，便赠一句： “苦尽甘来，甜至白头。” ——那是他们，为来世，埋下的种子： 若再相遇，便以桂花香为号， 以甜为誓，以糕为媒， 再爱一次，再守一生。
九 回到当下，夜已深，炉火将熄。 云黎将最后一块糕掰成两半， 一半递给他，一半自己咬下， 甜味在舌尖绽开，她忽地踮脚， 唇贴在他耳际，声音轻得像蒸汽： “沈昭，我今日，把甜给你，” “也把来世，给你。” 男人低笑，掌心贴在她后背， 声音哑得不成调：“好，来世，” “我还来这家糕铺，” “还来吃你手里的——” “甜。”
十 炉火“啪”地爆了个火星， 像替谁，应下一场，遥远的约定。 而案上，那朵被点印的桂花， 在残灯里，微微发亮—— 像把两辈子的甜，一并烙进—— 永不熄的，花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