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勒勋爵没有立刻回答西尔维娅的问题。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刚刚经历了一场冲突、此刻显得格外寂静的街道。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房间。
“你很聪明，西尔维娅小姐，比你父亲更懂得……审时度势。”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一生追寻真相，却忘了，真相只有在拥有力量的人手中，才能发挥作用，否则，它就是催命符。”
西尔维娅沉默着，等待他的条件。
“我要的很简单。”勋爵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第一，你研究出的、能够有效治疗银热病的药方，以及所有的……原材料，”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显然指的就是净光苔，“必须完全由我控制。生产和分配，由我来决定。”
“第二，你和你的医馆，公开宣布效忠于我，并且明确表示，你们的治疗方法，是在我的支持和指导下才得以成功的。”
“第三，停止一切与教会，以及任何可能对城市稳定造成威胁的势力的私下联系。包括……那些矿工。”
他提出的，是彻底的臣服和吞并。交出成果，交出名誉，交出独立性，成为他权力大厦下的一块砖石。
西尔维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果答应，她确实能获得暂时的安全，甚至可能得到充足的资源来扩大治疗。但代价是，救命的药物将成为勋爵巩固统治、打击异己的工具，父亲追寻的真相将永埋地下，而那些最需要帮助的底层民众，很可能被以“维持稳定”为由抛弃。她将成为勋爵的共犯。
“如果我拒绝呢？”她轻声问，尽管知道答案。
维勒勋爵笑了笑，那笑容冰冷而残酷：“拒绝？那么，我将立刻撤回我的‘保护’。你可以想象，失去了我的屏障，愤怒的教会审判官会如何对待你，以及你的妹妹莉亚。而且，我保证，不会有任何药材，甚至是一块面包，能够流入这间医馆。你们将在孤立和绝望中，慢慢被瘟疫，或者被教会的怒火吞噬。”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忘了，你父亲……他走得很不安详。我不希望看到他的女儿步其后尘。”
赤裸裸的威胁。用莉亚的安全，用生存的资源，用她自身的安危，甚至用父亲悲惨的结局来胁迫她。
西尔维娅感到一阵窒息。她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莉亚一定被外面的动静吓坏了。她又看了看身旁脸色苍白的艾丹，以及窗外那些依稀可见的、面带忧色的贫民面孔。
没有退路了。
硬抗，此刻就是死路一条，而且会牵连所有与她相关的人。屈服，则意味着背叛与苟活，但或许……还能保留一丝未来的火种？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净光苔的秘密还在她手中（她绝不会交出全部，尤其是关于其来源的核心秘密），或许就还有机会？
这是一个与魔鬼的交易。但她别无选择。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压入心底。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接受您的条件，勋爵大人。”她的声音干涩，“但请您务必保证我妹妹的绝对安全，并且……尽可能救治那些患病的人。”
维勒勋爵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明智的选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保护’和资源。至于救治谁……”他摆了摆手，“那将由城市的‘需要’来决定。”
他招来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显然是关于接管医馆、安排监视和资源调配的事宜。然后，他再次看向西尔维娅，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记住你的承诺，西尔维娅小姐。我不喜欢出尔反尔的人。”
说完，他带着他的卫士，如同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个被无形枷锁困住的西尔维娅。
艾丹走上前，担忧地看着她：“西尔维娅，我们……”
西尔维娅抬手制止了他，疲惫地摇了摇头。“收拾一下吧，艾丹。”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倦意，“至少……莉亚暂时安全了。”
她走到破碎的门口，看着维勒勋爵离去的方向，又抬头望向远处地母大教堂那沉默的尖顶。
她活下来了，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她将自己和父亲的研究，卖给了权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