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播撒的火种,并未立即形成燎原大火,却足以点燃某些人内心的焦灼与怒火。首先做出激烈反应的,是大主教安布罗斯。
就在零星“圣水”治愈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清晨,医馆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碎裂的木屑四处飞溅。阳光刺入,照亮了空气中翻滚的尘埃,也照亮了一群身披深灰色斗篷、眼神冷冽、腰间佩戴着带有地母教会纹章短剑的宗教审判所卫士。
为首的,不再是面带假笑的以利亚修士,而是一个身材高瘦、颧骨突出、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审判官赫尔曼。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片摩擦,不带丝毫感情:
“奉大主教谕令,搜查异端邪术物品及亵渎地母之证物!闲杂人等,不得阻拦!”
艾丹试图上前理论,被一名卫士粗暴地推开,踉跄着撞在药柜上,瓶罐一阵叮当乱响。前厅里仅有的几名病人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西尔维娅从里间快步走出,将艾丹护在身后,直面审判官赫尔曼。她的心在胸腔里狂跳,但脸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审判官大人,这里是救治病人的医馆,何来异端邪术?您这样闯入,惊扰病患,恐怕不妥吧?”
赫尔曼冰冷的目光扫过西尔维娅,如同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西尔维娅·阿什顿,你散播谣言,使用未经教会许可、来源不明的邪物进行治疗,蛊惑人心,偏离地母救赎之正道!此乃重罪!交出你使用的所谓‘圣水’和所有相关物品,随我回审判所接受调查!”
他手一挥,身后的卫士立刻如狼似虎地开始翻箱倒柜,药草被抛洒,器具被砸毁,整个医馆瞬间一片狼藉。他们目标明确,直奔那些可能隐藏秘密的内室和储藏间。
西尔维娅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教会已经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准备用暴力夺走一切。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脑海中飞速旋转。硬抗只有死路一条,交出净光苔更是万万不能!
就在一名卫士粗暴地推开提炼室的门,眼看就要发现里面那些闪烁着荧光的器皿时——
“住手!”
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从医馆门口传来。
所有人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只见雷吉诺德·维勒勋爵身着暗色绣金纹的礼服,在一队全身披甲、气息彪悍的家族卫士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先是扫过一片狼藉的医馆,最后落在审判官赫尔曼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
“赫尔曼审判官,”勋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在我的城市里,未经我的允许,如此粗暴地对待一位知名医师的后人,打扰病人的安宁……教会的手,是否伸得太长了些?”
赫尔曼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依旧强硬:“勋爵大人,此女涉嫌使用异端邪术,扰乱秩序,大主教有令……”
“秩序?”维勒勋爵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银露城的秩序,由我来定义,而非教堂的忏悔室。阿什顿小姐是我亲自任命的矿务官之女,她的医馆,受我的保护。你们所谓的‘调查’,有我的许可吗?”
他身后的家族卫士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剑柄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教会卫士虽然精锐,但在人数和气势上,显然不及勋爵这些经历过真正战火的私人武装。
赫尔曼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维勒勋爵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此强硬地介入,并且直接站在西尔维娅一边。勋爵与教会之间那层默契合作的薄纱,在这一刻被彻底扯破。
“勋爵大人,您这是要包庇异端吗?”赫尔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异端?”维勒勋爵冷笑一声,“我只看到教会在试图抢夺可能对这座城市有用的东西。赫尔曼,回去告诉安布罗斯,西尔维娅·阿什顿和她的一切,现在由我接管。教会,管好你们的布道和祈祷就行了。”
他的话掷地有声,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这是赤裸裸的权力宣告。
赫尔曼死死盯着维勒勋爵,又看了一眼被勋爵卫士隐隐护在身后的西尔维娅,知道今天已无法得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勋爵大人,您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我们走!”
他带着满腔不甘的教会卫士,灰头土脸地退出了医馆。
医馆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几人。维勒勋爵这才将目光转向西尔维娅,那目光深邃、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西尔维娅小姐。”他缓缓说道,“教会已经容不下你了。现在,你只剩下一个选择。”
西尔维娅看着眼前这个刚刚以强权姿态“拯救”了她的男人,心中没有半分感激,只有更深的寒意。她很清楚,维勒勋爵的“保护”,代价将远比教会的“关怀”更加高昂。他不是救星,他只是另一个想要独占猎物的猎人。
从教会的火坑,跳入勋爵的牢笼。这就是她此刻的处境。
但至少,她暂时保住了净光苔,也赢得了……喘息的机会?或者说,是进入了下一场更危险博弈的倒计时。
她抬起头,迎向维勒勋爵的目光,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那么,勋爵大人,您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