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风险极高,如同在悬崖边缘舞蹈。但西尔维娅别无选择。在教会可能的强行介入前,她必须先下手为强,将净光苔的存在和疗效,以一种无法被轻易抹杀的方式,展现在更多人面前。
她的目标,不是公开挑战教会或勋爵的权威,而是巧妙地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和民众积压的绝望,播撒下怀疑与希望的种子。
她找到了托林。这一次,她没有隐瞒,将教会可能强取净光苔的威胁告诉了他,也坦诚了自己打算冒险一搏的计划。
托林沉默地听着,粗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经历过无数矿难和生死考验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良久,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利奥大人是为了真相死的,杰姆是为了这救命的玩意儿死的。小姐,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矿工们的命贱,但骨头硬。”
西尔维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酸楚。她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两天后的夜晚,银露城下城区,几个不同的、相距甚远的区域,几乎同时发生了小规模的骚动。
在一条被封锁线边缘的狭窄巷子里,一个已经被医生宣判“无救”、浑身布满可怕银斑、只能等死的矿工,在家人绝望的哭喊声中,被几个蒙面人喂下了一些散发着微弱蓝绿色荧光的液体。第二天清晨,当教会派遣的、例行“巡查”的修士路过时,惊讶地发现,那个本该奄奄一息的矿工,竟然坐在家门口,虽然依旧虚弱,但神志清醒,身上的银斑明显淡化!他的家人激动地告诉每一个路过的人(尤其是那位脸色惊疑不定的修士),是“地母显灵”,在梦中赐下了“圣水”!
在另一个贫民聚集的角落,一个同样罹患银热病、被家人偷偷送到某处(并非医馆)接受“特殊治疗”的孩子,病情迅速好转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流传的说法更加模糊,有人说是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善心人”赠送了神奇的药草,也有人窃窃私语,说是利奥·阿什顿医师的“灵魂”在庇佑着这座城市。
类似的消息,如同夜风中的蒲公英种子,悄无声息地散落在绝望的土壤里。它们零散,说法不一,却都指向同一个核心——存在一种有效的、并非来自教会祈祷所的“治疗方法”。
这些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大主教安布罗斯和维勒勋爵的耳中。
大主教震怒。他无法容忍在他设定的“神罚-救赎”叙事框架外,出现另一种不受控制的“希望”来源。这动摇了教会的权威和他对这场危机的解释权。他严令以利亚和教会审判所,必须尽快查明“圣水”和“神奇药草”的来源,不惜一切代价将其纳入掌控,并揪出散播谣言的“异端”。
而维勒勋爵,则感到了更深的烦躁和一丝警惕。他隐约猜到这很可能与西尔维娅·阿什顿的研究有关。这个女人,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剧本走,没有屈服,也没有崩溃,反而像是在黑暗中点燃了几处分散的、难以扑灭的火堆。这打乱了他利用疫情巩固权力、压制教会的算盘。他开始认真考虑,是否应该采取更直接的手段,将这个不安定的因素彻底清除,或者……重新评估与她的“交易”条件。
水,果然被搅浑了。
西尔维娅坐在医馆里,听着艾丹从外面带回的各种混乱传闻,以及托林派人送来的、关于教会人员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调查的消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播下的火种能否形成燎原之势,能否在勋爵和教会的扑杀下存活下来,还是未知数。她将自己和所有信任她的人,都推上了一个更危险的舞台。
但至少,希望不再仅仅藏在她贴身的布袋里,也不再仅仅存在于少数几个被治愈者的身上。它已经像幽灵一样,开始在银露城的街道和人们的心头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