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凝固。西尔维娅眼睁睁看着那闪烁着寒光的金属镰刀撕裂空气,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斩向杰姆。杰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没有退缩,反而将全身重量压在铁镐上,向上格挡!
“铛——!”
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在洞窟中炸响,火星四溅。杰姆手中的铁镐应声而断,他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瘫软在地,不知生死。
而那怪物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头部那片旋转的黑暗再次“锁定”了西尔维娅。粘稠的银色液体从它被震裂的前肢关节处渗出,滴落在地,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净……化……者……必须……清除……】
冰冷的意念再次刺入脑海,带着更强烈的敌意和一种……对净光苔气息的本能憎恶。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西尔维娅的四肢,但她看到杰姆倒在地上的身影,看到那片近在咫尺、散发着生机的蓝绿色微光,求生的本能和肩负的责任瞬间压倒了恐惧。
跑!必须拿到净光苔!必须活下去!
她不再犹豫,转身扑向那片荧光苔藓,甚至来不及使用工具,徒手狠狠抓向那柔软而微凉的植物,一把、两把……尽可能多地将它们塞进随身携带的、内衬油皮的布袋里。苔藓被扯下时,断裂处渗出更多明亮的蓝绿色汁液,将她的手掌都染上了荧光。
身后,那金属怪物发出一种愤怒的、如同无数齿轮摩擦的嘶鸣,迈动沉重的、由岩石和金属构成的节肢,开始向她逼近。地面在它的脚步下震颤。
西尔维娅装满布袋,用力系紧,转身就向来的的裂缝通道狂奔。她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杀意紧贴在身后,腥臭的、带着金属味的恶风席卷而来。
就在她即将冲入裂缝的瞬间,身后传来杰姆微弱却清晰的嘶吼,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走!别管我!告诉托林……地底的东西……不该被惊动……”
紧接着,是又一声沉重的撞击和骨头碎裂的可怕声响。
西尔维娅的眼泪夺眶而出,混合着汗水和岩尘。她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她像一只受惊的鹿,钻进狭窄的裂缝,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向上攀爬。身后,那怪物似乎被狭窄的裂缝暂时阻挡,发出狂怒的撞击和刮擦声,整个矿道都在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肺部火辣辣地疼,手臂和膝盖被尖锐的岩石划破,鲜血淋漓。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上!离开这里!
当她终于看到勘探道出口那微弱的天光,连滚带爬地冲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时,清晨灰白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她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草木清冷的空气,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还活着。她带回了净光苔,远比上次更多的净光苔。
但代价是……杰姆。
那个沉默寡言、独眼却锐利的老矿工,用他的生命为她争取了这宝贵的几秒钟。他的牺牲,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她的灵魂上。
她在原地瘫坐了许久,直到剧烈的颤抖稍微平复,才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将那个散发着微弱荧光、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布袋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又像是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用生命换来的誓言。
她必须回去。回到医馆,回到莉亚和艾丹身边。将这些希望之火,转化为拯救生命的力量。
杰姆不会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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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娅回到医馆时,天色已经大亮。她的样子狼狈不堪,衣衫褴褛,满身污秽和血迹,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空洞和深切的悲伤。
艾丹看到她,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被她身上的血迹和空洞的眼神吓坏了。“西尔维娅!你受伤了?杰姆呢?”
西尔维娅摇了摇头,喉咙哽咽,一时说不出话。她将那个珍贵的布袋递给艾丹,声音沙哑:“收好……尽快处理……杰姆……他回不来了。”
艾丹接过袋子,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微弱荧光和奇异洁净感,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也明白了代价是何等惨重。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扶住几乎虚脱的西尔维娅。
“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清洗,上药,更换衣物。西尔维娅像个木偶一样任由艾丹摆布。直到一切收拾停当,她走到莉亚的床边。妹妹依旧在沉睡,呼吸平稳,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锁骨下的银纹几乎淡不可见。净光苔的治疗效果是确凿的。
她轻轻握住莉亚温热的小手,将额头抵在妹妹的手背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杰姆的脸,那金属怪物的阴影,矿坑深处的嗡鸣和低语……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滚。地底的恐怖是真实的,牺牲是真实的,但希望,也同样真实地在她带回来的那个布袋里。
她擦干眼泪,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悲伤和恐惧不能阻止她前进。恰恰相反,这些沉重的负担,会让她更加清楚自己必须做什么。
她失去了父亲,现在又失去了一个勇敢的同伴。她不能再失去莉亚,不能再让更多像杰姆一样的人白白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