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京城暗手
落鹰涧大捷的军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大靖京城,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冲散了连日来因北疆战事而笼罩在朝堂上空的阴霾。捷报在早朝上被朗声宣读,满朝文武皆面露喜色,齐声恭贺陛下洪福,天佑大靖。
金銮殿上,皇帝沈擎端坐龙椅,威严的面容上难得地露出了真切的笑意。他目光扫过丹陛之下,在听到“镇北将军亲率精锐,奇袭落鹰涧,焚毁敌军粮草无数,毙敌……”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与疼惜。他的昭儿,终究是长大了,能为他,为这大靖,扛起一片天了。
“好!此战,打出了我大靖的威风!传朕旨意,犒赏三军,所有有功将士,皆按律论功行赏!”皇帝的声音洪亮,带着帝王的豪气。
“陛下圣明!”众臣再次躬身。
然而,在这片歌功颂德的祥和气氛下,暗流依旧汹涌。
退朝后,丞相谢安回到府邸,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书房内。窗外春光明媚,却照不进他幽深的眼底。他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镇北将军……倒是小瞧了他。”他低声自语,语气听不出喜怒。落鹰涧大捷,固然提升了朝廷士气,但也让这位“镇北将军”的声望水涨船高,这对他而言,并非全然好事。
“相爷,”心腹幕僚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低声道:“北疆战事胶着,陛下心思大半系于前线,正是我等行事的大好时机。”
谢安微微颔首:“不错。军中我们暂时难以插手太多,但这京城,这朝堂,却必须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太医署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回相爷,已安排妥当。新任的太医副使王谨,是我们的人。帝后日常的平安脉案,皆会经他之手抄录一份,送至府上。”
“很好。”谢安眼中精光一闪,“陛下年岁渐长,龙体安危乃是国本。我等臣子,自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其下的深意却令人不寒而栗。掌控了太医署,就等于掌握了帝后最直接的身体状况信息,无论是投毒、制造病象还是关键时刻的“诊断”,都拥有了操作的余地。
“吏部、户部几个关键位置的空缺,我们推举的人选,陛下虽未明确表态,但已有松动迹象。只是……二殿下近日似乎对此有所关注。”幕僚补充道。
“沈云辞?”谢安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只知道流连花丛、斗鸡走狗的纨绔皇子,能成什么气候?他不过是仗着陛下宠爱,混个闲职罢了。不必理会他,继续我们的部署,将我们的人,尽可能安插到关键职位上。那些不识时务的老顽固,找个由头,寻个错处,该贬的贬,该调的调。”
“是,相爷。”
与此同时,二皇子府邸。
与朝堂之上的肃穆和丞相府中的密谋不同,二皇子沈云辞的府内,此刻正是一片丝竹管弦之声,觥筹交错之景。
沈云辞一身锦袍,玉冠微斜,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醉意,正搂着一个美貌舞姬,听着小曲,手指随着节拍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俨然一副沉溺声色的荒唐模样。
“殿下,再饮一杯嘛……”舞姬娇声劝酒,眼波流转。
“好,美人儿敬的酒,本王岂能不喝?”沈云辞哈哈一笑,仰头饮尽,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更添几分风流不羁。
席间还有其他几位世家子弟,皆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众人嬉笑玩闹,场面奢靡。
然而,若有人能近距离细看,便会发现,沈云辞那双看似迷离的桃花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清明冷静,毫无醉意。他搂着舞姬的手臂看似随意,实则肌肉微微紧绷,时刻保持着警惕。
一名不起眼的小内侍低着头,快步穿过喧闹的庭院,来到沈云辞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看似是在汇报府中杂事。
沈云辞听在耳中,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又调笑了怀中的舞姬几句,但敲击桌面的手指却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小内侍退下后,沈云辞借口更衣,暂时离席。
回到僻静的书房,他脸上所有的慵懒和醉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鹰的沉稳。他快步走到书案后,取出一本看似是杂记话本的书册,翻开,里面却并非风花雪月,而是用特殊密写药水记录的一条条信息。
他提笔,蘸了特殊的显影药水,在空白的书页上快速书写:
“谢安插手太医署,副使王谨为其耳目,意图监控父皇母后脉案。”“吏部考功司主事、户部度支司郎中等要职,谢氏党羽屡次举荐,其心可诛。”“原御史中丞周大人,因弹劾谢安门生贪墨,被寻衅调任闲职。”
一条条,一桩桩,清晰罗列。他不仅记录,还在某些信息旁写下简短的批注和分析,推断谢安的下一步动作,以及可能利用的破绽。
他沈云辞,从来不是什么真正的纨绔。身为皇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座皇宫、这个朝堂的波谲云诡。
谢安的野心,他早已察觉。只是对方树大根深,党羽遍布,在没有确凿证据和十足把握之前,他只能隐忍,用这层纨绔的外壳作为最好的保护色,在暗处一点点收集对方的罪证。
他想起昨日去给母后请安时,母后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色,既是为了北疆的战事,似乎也是为了朝中之事。母后握着他的手,温柔却带着力量:“辞儿,京城纷乱,你……要谨慎。”
他知道,母后定是看出了什么。父皇和母后,一个坐镇明处,稳定大局;一个洞察细微,关爱子女。
“谢安老贼……”沈云辞搁下笔,眼神冰冷,“你想玩,本王就陪你玩到底。看看最后,是谁先露出马脚。”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记合上,放回原处。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在暗影中运筹帷幄的皇子只是幻影。
他回到喧闹的宴会,再次融入那片奢靡之中,仿佛一切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