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北境狼烟引王师
巴东的群山被夜色浸透,寒星在墨蓝色天幕上瑟缩闪烁,像是被冻僵的萤火,勉强在云层缝隙中透出微光。山道间的霜气凝结在枯草尖,泛着冷幽幽的光,踩上去“咔嚓”作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岳乐拄着一根断裂的铁矛,矛尖早已锈蚀,此刻却成了支撑他前行的唯一依仗。他的玄铁铠甲早已被荆棘划得支离破碎,甲片边缘卷着毛刺,刮擦着他渗血的肌肤,每走一步都传来尖锐的刺痛。肋骨处的枪伤是三河镇突围时留下的,被寒风一吹,疼得他牙关紧咬,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成冰珠,砸落在布满碎石的山道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逃入巴东境内已有三日,这三日如同三载,每一步都踩着生死边缘。沿途避开义军三道哨卡——第一道哨卡设在官道隘口,他凭着早年在清军巡逻营习得的口令,压低声音模仿镶黄旗的口音,混过了义军哨兵的盘问;第二道哨卡守在山谷入口,浓雾弥漫时他借着地形优势,从峭壁上攀爬而过,指尖被岩石磨得鲜血淋漓,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第三道哨卡则在密林深处,他趁着夜黑风高,与亲兵赵武合力斩杀两名哨兵,踩着尸体突围时,赵武的左腿不幸被流矢射穿。这三日里,他们靠着野果和偶尔捕获的野兔充饥,渴了就捧起山涧的冰水喝,冰冷的水流顺着喉咙往下滑,冻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此刻岳乐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刺痛。
“将军,前面就是清江渡口的灯塔了!”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是亲兵赵武。他左腿的伤口早已化脓,裤腿被血浸透后凝成暗红的硬块,每走一步都踉跄一下,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他的腰间紧紧挎着一个牛皮挎包,里面装着岳乐在三河镇突围前写下的军情密函,用三层防水油纸包裹着,即便被汗水和血水浸染,字迹依旧清晰——上面详细记录着义军的兵力部署:李定国亲率三万主力驻守三河镇,城内囤积粮草可支三月,配备红衣大炮二十门、火铳千余支,炮手多是早年投诚的明军老兵;孙可望率两万水军控制沱江水域,战船二十艘中,有五艘是缴获的清军主力战船,每船配三门火炮,水手皆精通水战,擅长夜袭;刘文秀率两万大军驻巴东边境的青龙岭,此人最善构筑防御工事,麾下士兵多是本地人,熟悉山地地形;白文选三千骑兵则驻扎在白马山,战马皆是西南良驹,机动性极强,惯用迂回包抄战术,尤其擅长突袭粮草部队。
岳乐停下脚步,顺着赵武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江面上隐约漂浮着三艘战船的剪影,船帆收卷如倦鸟栖巢,船舷两侧的红衣大炮黝黑沉默,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渡口处的灯塔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光晕在江雾中扩散,隐约能看到两名清军士兵抱着长枪,在码头上来回踱步,嘴里哼着关外的小调《嘎达梅林》,唱腔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在寂静的江面上飘得很远。岳乐心中一喜,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刚要迈步,却突然听到山道两侧的密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无数只脚在拨开落叶,带着死亡的气息悄然逼近。
“不好,有埋伏!”岳乐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挥刀出鞘,寒光划破夜色,照亮了他布满血污的脸庞。话音未落,数十名身着义军青灰色劲装的士兵从树林中冲出,个个手持利刃,眼神锐利如狼。为首的是义军巴东哨卡统领陈武,他面色黝黑,是常年在山地奔波晒出的肤色,左额角一道疤痕延伸至颧骨,是当年与清军作战时被刀砍伤的,伤口愈合后留下了狰狞的印记。他手中的长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身刻着“杀清”二字,字体遒劲有力,显然是用鲜血浸泡过的。“岳乐,哪里逃!奉李将军之命,在此等候你多时了!”陈武的声音洪亮如钟,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
岳乐脸色一沉,知道今日难以善了。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赵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转头厉声道:“你带着密函先走,从侧翼的羊肠小道绕去渡口,那里有李彪的水师接应!务必亲手把密函交给多铎大将军,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赵武急得眼眶通红,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我不能丢下你!要走一起走!”
“这是军令!”岳乐怒吼一声,挥刀朝着义军士兵冲去,刀风劈断身前的枯枝,“四万弟兄的性命都系在这封密函上,你若不送出去,他们就白死了!快走!”
赵武含泪点头,狠狠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石头上,渗出血迹。他起身抓起地上的短刀,朝着侧翼山道狂奔而去,左腿的伤口让他每跑一步都踉跄一下,裤腿上的血渍在山道上留下一串暗红的印记,却始终没有回头。岳乐挥舞着佩刀,与义军士兵厮杀起来,刀光剑影中,他凭借多年征战的经验,辗转腾挪,接连砍倒两名义军士兵——一名士兵被削断手腕,惨叫着捂着手后退,鲜血顺着指缝喷涌,染红了身前的枯草;另一名则被一刀劈中胸口,五脏六腑混着鲜血流出,尸体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但岳乐自己也被一名义军士兵的长刀划伤左臂,鲜血顺着刀刃流淌,滴落在地,瞬间被霜气冻结成冰珠,触目惊心。
陈武见状,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岳乐,你已是强弩之末,还想负隅顽抗?”说着,他纵身跃起,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岳乐的脖颈砍去,刀势凌厉,显然是想一击致命。岳乐侧身避开,反手一刀刺向陈武的胸口,却被陈武用刀背格挡开来,“当”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震得岳乐虎口发麻,佩刀险些脱手。两人你来我往,战作一团,岳乐凭借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勉强支撑,却渐渐体力不支,身上的伤口不断渗血,视线也开始模糊,眼前的陈武渐渐变成了两个影子。
就在两人激战之时,渡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是清军水师的火铳!紧接着,便是清军士兵的呐喊声:“敌袭!保护渡口!开炮警示!”沉闷的炮声响起,一颗炮弹落在江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陈武脸色一变,他知道清军水师的战船配有三门红衣大炮,若是被缠住,自己这五十名士兵讨不到好处。他狠狠瞪了岳乐一眼,眼中满是不甘,高声喊道:“撤!留一队人监视,其余人跟我走!”随后率领义军士兵迅速撤回密林,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五名士兵在远处观望,防止岳乐逃脱。
岳乐松了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的伤口剧烈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一把刀子在搅动。此时,几名清军水师士兵提着灯笼匆匆赶来,为首的正是清军水师千总李彪。他身着水师铠甲,腰间挂着一柄弯刀,见到岳乐狼狈的模样,心中大惊,连忙上前扶起:“将军!您怎么弄成这样?快,军医在船上等着!”
岳乐摆了摆手,艰难地说道:“先别管我……立刻派快马将赵武送来的密函送往襄阳府,交给多铎大将军,告诉他三河镇已失,义军势大,兵力部署我都写在密函里了,让他务必加快行军速度,从侧翼迂回进攻,切勿正面硬拼青龙岭的防线!”
李彪连忙应声:“将军放心,我亲自安排心腹送去,选用最快的战马,日夜兼程,绝不会出差错!”他转身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快,把将军抬上船!军医,赶紧过来!”
两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扶起岳乐,将他架到船上。战船缓缓驶离清江渡口,朝着对岸驶去。岳乐躺在船舱的木板上,军医正用烈酒为他清洗伤口,刺痛让他浑身颤抖,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出声,只是盯着船舱顶部的木板,眼中满是屈辱与仇恨。三河镇一战,四万大军覆灭,伊勒德、萨布素等将领阵亡,自己几乎沦为阶下囚,这是他戎马半生从未有过的惨败。想当年,他跟随多尔衮入关,平定江南,何等威风,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但一想到多铎率领的五万精锐铁骑,他眼中又燃起了火焰:“李定国、孙可望,你们等着,待我与多铎汇合,必让你们血债血偿!”
与此同时,襄阳府郊外的清军大营,灯火通明如白昼。五万大军在此扎营,帐篷连绵数里,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一眼望不到边际。营寨外的防御工事层层密布,第一道壕沟宽三丈、深两丈,沟底布满锋利的尖刺,上面覆盖着茅草,伪装成平地;第二道是鹿角阵,鹿角上缠着锋利的铁蒺藜,密密麻麻,如同野兽的獠牙;第三道则是拒马,上面架着寒光闪闪的长刀,一旦有敌人靠近,便能瞬间将其刺穿。巡逻的士兵手持长枪,腰间挂着火铳,步伐沉稳地来回走动,甲胄碰撞声在夜空中回荡,每一刻钟便有一次口令核对,防备极为严密,连一只飞鸟都难以靠近。
中军大帐内,多铎正坐在铺着虎皮的帅椅上,翻阅着军报。他身材高大魁梧,身着镶黄旗铠甲,铠甲上镶嵌着金线,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他面容冷峻,高挺的鼻梁下,嘴角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仿佛天生便带着上位者的气场。腰间的佩刀鞘上镶嵌着七颗东珠,皆是贡品,泛着冷冽的光,彰显着他的尊贵身份。作为多尔衮的弟弟,他从少年时便征战沙场,平定朝鲜、击败李自成,战功赫赫,是清军之中少有的名将。此次奉命驰援西南,他一路上日夜兼程,早已抵达襄阳府,只待岳乐的军情通报,便要挥师南下,剿灭义军。
“大将军,岳乐将军的信使到了!”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显然是有紧急军情。
多铎放下军报,沉声道:“让他进来。”
信使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密函,声音颤抖:“大将军,这是岳乐将军从巴东发来的密函!三河镇已被义军攻破,四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岳乐将军突围后正向襄阳赶来!”
多铎心中一惊,连忙接过密函,拆开火漆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借着帐内的烛火,他逐字逐句地阅读,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信纸被捏得褶皱不堪。密函中不仅详细描述了义军的兵力部署,还标注了义军的作战弱点:火铳手虽然勇猛,但装填速度慢,每发射一次需要更换火药、铅弹,至少需要半柱香的时间,可趁其装填时发起冲击;骑兵数量少,仅有三千人,且粮草供应依赖沱江水路,若能切断其粮草运输线,便难以持久作战;水师战船虽多,但多为中小型船只,吃水浅,难以抵挡红衣大炮的轰击,且战船之间缺乏有效的通讯手段,容易被分割包围。
多铎看完后,将密函重重拍在案几上,怒吼道:“岳乐无能!四万大军,配以十二门红衣大炮,竟被一群反贼击败,丢了三河镇这处战略要地!简直是我大清的耻辱!”
帐下的副将军阿济格连忙上前,他是多铎的兄长,身材同样高大,脸上一道疤痕从眼角延伸至下巴,是当年与李自成作战时被流矢所伤,愈合后留下的印记。他沉声道:“大将军息怒,岳乐将军并非无能,而是义军确实凶悍,且占据地利优势。三河镇易守难攻,义军又熟悉地形,岳乐将军能突围已是不易。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与岳乐将军汇合,摸清义军虚实,再商议剿灭之策。”
多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落在帐中央的西南地图上。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着义军和清军的阵地,红色代表义军,黑色代表清军,一目了然。他沉思片刻,沉声道:“你说得对。传我命令,全军拔营,兵分三路向巴东进军——左路由你率领一万五千兵力,携带四门红衣大炮,沿清江两岸推进,接应岳乐将军,同时清理沿江义军哨卡,确保水路畅通;中路我亲率两万主力,配备八门红衣大炮和五千火铳手,走官道直扑巴东县城,正面牵制义军主力,让他们无法分身支援其他阵地;右路由镶黄旗都统准塔率领一万五千兵力,携带三门红衣大炮,从侧翼迂回,绕过义军的青龙岭防线,直捣其粮草大营,断其补给。另外,派十名斥候,乔装成百姓,混入巴东境内,打探义军的具体动向,每两个时辰回报一次,不得有误!”
“遵命!”阿济格应声答道,转身走出大帐,传达命令。
很快,清军大营中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刺破夜空,回荡在襄阳府的郊外。士兵们纷纷从帐篷中走出,收拾行囊,牵出战马,帐篷被一一拆除,整个大营忙碌起来,却又井然有序,彰显着精锐之师的素养。铁匠们正忙着为战马更换马蹄铁,火花四溅,照亮了他们黝黑的脸庞;火铳手们仔细擦拭着火铳,检查火药是否干燥,铅弹是否充足;炮兵们则合力将沉重的红衣大炮抬上炮车,用绳索固定牢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损坏了火炮。夜色中,清军的队伍如同三条长龙,朝着巴东方向前进,马蹄声、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地面微微颤抖,沿途的鸟兽被惊得四散奔逃,不敢靠近。
而在三河镇,义军的备战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李定国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的天空,寒风拂动他的战袍,猎猎作响。他身着义军统领的铠甲,铠甲虽然朴素,却擦拭得锃亮,上面的每一道划痕都记录着他征战的岁月。他已经收到斥候的禀报,多铎率领五万大军已从襄阳出发,兵分三路向巴东进军,预计三日后便会与岳乐汇合。一场恶战,已不可避免。
“李将军,刘文秀将军派人送来军报!”参军周文快步走到李定国身边,递上一封封蜡的军报。周文是李定国的得力助手,精通兵法,擅长谋划,此次备战的诸多细节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李定国接过军报,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赞许:“文秀考虑得周全。”他将军报递给周文,“念给我听听。”
周文展开军报,朗声念道:“启禀李将军,末将已率部进驻巴东边境的青龙岭,加固防御工事——在山道两侧修建了十座堡垒,每座堡垒高两丈,厚三尺,用砖石混合夯筑,异常坚固,可抵御红衣大炮的轰击,每座堡垒配备两门红衣大炮和五十名火铳手,炮口对准山道,形成交叉火力;山下挖掘了三道宽三丈、深两丈的壕沟,沟底布满尖刺,壕沟后架设鹿角和拒马,拒马之间留有射击孔,可供火铳手射击;还派了五个哨卡,每个哨卡二十人,配备望远镜和火铳,日夜监视清军动向,一旦发现清军,立即燃放狼烟示警,确保主力部队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李定国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望向沱江的方向:“孙可望那边的水路防御怎么样了?多铎的左路军沿清江推进,很可能会与水师交战,水路防御至关重要。”
“孙将军已经将沱江沿线的防御部署完毕,”周文答道,“他将二十艘战船分成四队,每队五艘,分别驻守沱江与清江交汇处、三河镇码头、巴东渡口等关键水域,形成首尾呼应的态势;每艘战船配备三门红衣大炮、三十名火铳手和十名刀手,船首装有撞角,可撞击清军战船;另外还组织了五百名水鬼,个个精通潜水,每人配备一把短刀和一个凿船锤,经过多日训练,已能在水下潜伏半个时辰,若清军战船靠近,便潜水凿船,出其不意;沿岸还修建了五座炮台,每座炮台配备四门红衣大炮,与战船形成交叉火力,覆盖整个沱江水域,确保清军水师无法突破。”
李定国点了点头,又问道:“白文选的骑兵部队准备得如何?多铎的右路军是迂回部队,很可能会从白马山方向偷袭,骑兵的作用至关重要。”
“白将军已经率领三千骑兵进驻白马山,”周文指着北方的山峦,那里云雾缭绕,地势险要,“白马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既能支援青龙岭的刘文秀将军,又能防备清军从侧翼偷袭。骑兵们已经检修了战马,更换了新的马蹄铁,每人配备两把马刀、一把火铳和五十发火药铅弹,还携带了足够三日的粮草和急救包;另外,他还在白马山两侧的山道上设置了绊马索和陷阱,陷阱内布满尖刺,一旦清军骑兵踏入,便会人马俱陷,可有效迟滞其进攻。白将军还特意挑选了百名熟悉山地地形的士兵,组成侦察小队,日夜在周边巡查,确保能第一时间发现清军动向。”
李定国走到城墙边,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城砖,上面还残留着三河镇之战的弹痕,凹凸不平的触感仿佛在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厮杀。他沉声道:“传我命令,孙可望将军坚守三河镇,重点防备清军水路进攻,密切关注清江与沱江交汇处的动向,若清军水师来袭,务必依托炮台与战船形成的交叉火力,将其击退;若清军从陆路来袭,可派兵从侧翼牵制,切勿贸然出击,以免陷入重围。”
“白文选将军率骑兵在白马山待命,务必盯紧多铎的右路军,一旦发现其有偷袭粮草大营的迹象,立即出兵拦截,务必将其挡在白马山之外;若清军主力进攻青龙岭,便从侧翼突袭其粮草部队,断其补给线,让前线清军不战自乱。”
“我率三万主力部队,明日启程前往青龙岭,与刘文秀将军汇合。告诉后勤部门,多准备火药、铅弹和急救草药,尤其是治疗刀伤和炮伤的金疮药,务必确保前线供应充足;另外,组织百姓将三河镇周边的粮草全部运入城内,坚壁清野,不给清军留下任何可利用的物资。”
“遵命!”周文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李定国独自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的天空,寒星依旧闪烁,却仿佛已能感受到清军铁蹄踏来的震动。他心中清楚,多铎并非岳乐可比,此人用兵狡诈,作战勇猛,麾下五万大军更是清军精锐,这场决战,必将是一场硬仗。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如铁,手中的佩刀微微握紧:“多铎,岳乐,你们号称清军精锐,今日我便要让你们看看,西南义军的厉害!这一战,我们不仅要守住巴东,还要彻底击溃清军主力,让清廷再也不敢觊觎西南,还西南百姓一个太平!”
此时,巴东青龙岭的义军阵地,灯火通明,士兵们正借着月光加固防御工事。火把在山谷中摇曳,将士兵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刘文秀亲自握着铁锹,与士兵们一起挖掘壕沟,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浸湿了战袍,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士兵们见状,更是干劲十足,扛着沉重的石头,搬运着粗壮的木材,脚步声、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山谷的寂静。
一名年轻士兵不小心被石头砸到脚,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却只是咬着牙揉了揉,又弯腰去搬另一块石头。旁边的老兵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石头:“小子,歇会儿,我来!打仗得靠力气,别把脚伤重了,到时候可就上不了战场杀清军了!”
年轻士兵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语气中带着倔强:“张叔,没事!多加固一点工事,清军就多一分难进来,我们就能多杀几个清军,为我爹报仇!”他的父亲是一名义军士兵,在上次与清军的战斗中牺牲了,这让他更加坚定了抗击清军的决心。
刘文秀走过去,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他:“小伙子,歇会儿再干,喝点水,别伤着筋骨。你爹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这么勇敢,一定会很欣慰的。”
年轻士兵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对着刘文秀敬了个军礼:“谢谢刘将军!我没事,真的能继续干!”
刘文秀心中一暖,转身走到一块高地上,高声对士兵们喊道:“弟兄们,多铎是清军名将,麾下大军精锐,装备精良,粮草充足,这场战斗注定不会轻松!但我们义军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和亲人,我们身后就是父老乡亲,退无可退!”
“只要我们坚守阵地,相互配合,用火铳和大炮压制清军的进攻,用壕沟和陷阱迟滞他们的步伐,等到李将军的主力部队赶来,等到白将军的骑兵切断他们的粮草,我们就能内外夹击,彻底击溃清军!让他们知道,西南大地,不是他们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杀清军!保家园!”一名士兵率先喊道,声音洪亮。
“杀清军!保家园!坚守阵地!绝不后退!”越来越多的士兵跟着呐喊,声音响彻山谷,久久不息。火把的光芒映照在士兵们的脸上,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斗志,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即便寒风凛冽,也无法将其熄灭。
而在北方的山道上,清军的队伍正缓缓推进。多铎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走在中军队伍的最前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地形。他身后,两万主力部队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绵延数里,红衣大炮被炮车推着前进,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岳乐乘坐的战船此时已抵达清江对岸,他被士兵们抬着,换乘上一匹战马,朝着襄阳府的方向赶去。虽然伤口依旧疼痛,但想到即将与多铎汇合,想到即将展开的复仇之战,他的眼中便充满了血丝,心中的仇恨如同野草般疯长。
三日后,岳乐终于抵达清军中路军大营。此时的他,虽然伤口尚未痊愈,却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铠甲,精神好了许多。他快步走进中军大帐,只见多铎正坐在帅椅上,与阿济格、准塔等将领商议军情。
“末将岳乐,参见大将军!”岳乐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多铎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却也没有过多指责:“起来吧。三河镇一战,你损失惨重,说说吧,义军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岳乐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青龙岭的位置,详细说道:“大将军,义军首领李定国、孙可望等人,皆非等闲之辈。李定国用兵沉稳,善于统筹全局;孙可望勇猛善战,精通水战;刘文秀善守,构筑的防御工事极为坚固,青龙岭的三道壕沟和十座堡垒,易守难攻;白文选则擅长骑兵突袭,机动性极强。”
“义军的火器配备也不容小觑,他们的火铳手射击精准,红衣大炮虽然数量不如我们,但炮手经验丰富,且占据地利优势,炮火覆盖范围极广。另外,义军士兵大多是本地人,熟悉山地地形,擅长山地作战,我们的大军在山地中推进,必然会受到阻碍。”
多铎点了点头,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我已派准塔率领右路军迂回,准备突袭他们的粮草大营。只要断了他们的补给,青龙岭的义军便会不战自乱。到时候,我们中路军正面进攻,左路军从水路策应,必能一举攻破青龙岭。”
岳乐心中一动,连忙说道:“大将军英明!不过,白文选的骑兵驻守在白马山,此地正是右路军迂回的必经之路,准塔将军务必小心,切勿被其察觉,否则不仅无法突袭粮草大营,还可能陷入义军的包围。”
多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提醒得好。我已让准塔将军率部昼伏夜出,避开白马山的正面,从侧翼的小路迂回,尽量不与白文选的骑兵发生冲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明日一早,中路军便对青龙岭发起进攻,先用红衣大炮轰击其堡垒和壕沟,打开缺口后,再派步兵冲锋。你刚经历惨败,暂且休整,待后续再随军建功。”
岳乐心中一急,连忙说道:“大将军,末将虽然惨败,但报仇之心急切,愿率部担任先锋,攻打青龙岭,戴罪立功!”
多铎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有此决心,便给你五千兵力,担任先锋,明日一早,率先对青龙岭发起进攻。记住,切勿鲁莽,若进攻受阻,立即撤退,等待主力部队接应。”
“谢大将军!”岳乐心中一喜,连忙躬身领命。
夜色渐深,清军大营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的士兵依旧在来回走动。而青龙岭的义军阵地,士兵们也已做好了战斗准备,火铳手们趴在堡垒的射击孔后,炮手们守在红衣大炮旁,目光紧紧盯着北方的山道,等待着清军的到来。
西南大地,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终极决战,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寒风呼啸,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奏响序曲,鲜血与烈火,即将染红巴东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