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再逼问下去,只会让狗急跳墙!他强压下立刻将对方扭送公安机关的冲动,将那份伪造的复印件塞回文件袋,眼神剐过李股长:
“手续‘存疑’,火化暂停!所有资料,我带回局里研究!李股长,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对方那副摇摇欲坠的惨状,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火化车间,冲向停在外面的公务车。
“回局里!快!”小孙拉开车门钻进后座。
司机从他苍白的脸色和急促的语气中感受到不寻常,二话不说,发动车子,车辆蹿了出去。
车内,小孙靠在椅背上,胸膛剧烈起伏。他拿出手机,凭着本能拨通了陈默的加密线路。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传来陈默沉稳的声音:“小孙?”
“陈组长!出大事了!他们…他们调包了尸体!编号对不上!证明是假的!”
“我今天跟进的那个无名尸…桥洞下那个…不见了!冷藏柜是空的!他们推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老头要进炉子!被我拦下了!”
“关键是手续!公安局那份真的死亡证明原件,编号尾数是‘0483’!可他们殡仪馆存档的复印件,编号变成了‘0479’!他们伪造了证明!他们想用假证明烧掉那具来历不明的尸体!”
“陈组长!他们无法无天了!这绝不仅仅是贪钱!这里头肯定有更骇人听闻的勾当!”
电话那头,是长达五六秒钟的沉默。然后,陈默的声音传来,依旧沉稳:“你确定?编号看清楚了?‘0483’和‘0479’?绝对没错?”
“绝对没错!‘0483’这个数字我当时特意记了!印象很深!假证明上清清楚楚是‘0479’!通知里引用的也是‘0479’!铁证!”
“好。我知道了。”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你现在在哪里?”
“在回局里的车上!证据在我手里!”
“听着,小孙!”陈默的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肃。
“这件事,到此为止,严格保密!除了我,对任何人都不准再提起!包括老赵!明白吗?!这不是普通的违纪,这是重罪!背后牵扯的东西,可能远超你我的想象!你现在立刻回局里,直接到我办公室,锁好门,谁叫都别开!等我回来!”
“是!明白!”
“另外,”陈默顿了顿,“把你记下的那个真编号,立刻发到我这个手机上。不要通过任何办公系统!就现在!”
“好!”小孙立刻挂断电话,手指颤抖却迅速地编辑短信发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瘫软在后座上,才发现自己全身的衣物都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县委大院,政法委一间小型会议室外。陈默刚刚结束一个关于春节稳定工作的协调会,正与几位与会者点头告别,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
然而,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却紧紧握着那部刚刚收到短信的手机,指尖冰凉。
小孙汇报的内容,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调包尸体!伪造死亡证明!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殡葬腐败,这是在玩弄死亡,是在挑战法律的底线,是在肆无忌惮地践踏人性的尊严。
其背后的目的,细思极恐。是为了虚增火化量套取资金?是为了掩盖某些非正常死亡的真相?还是……有更可怕、更黑暗的用途?
吴天豪,张宏远,天豪集团!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这座披着“公益”外衣的殡仪馆,到底是一座怎样的魔窟?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反手锁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部红色的内部保密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喂?”
“老领导,是我,陈默。有件极其重要、极其敏感的事,需要您立刻秘密地帮我核实一下。不能通过任何正式渠道,必须绝对保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你说。”
“县公安局法医中心,今天上午大约9点到10点之间,出具了一份针对无名流浪人员的《死亡证明》,存根编号应该是:公亡证字[2023]第0483号。”
“我需要您动用最可靠的关系,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立刻核实三件事:第一,这份证明是否存在?第二,证明原件目前的去向?是否已经被殡仪馆取走?第三,法医中心存根联上的编号和信息,与出具的正本是否完全一致?特别是编号!”
“老领导,这件事关乎重大,可能涉及严重的刑事犯罪。结果出来,无论是什么,第一时间直接打我这个加密电话告诉我!拜托了!”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沉稳的回应:“知道了。等我消息。”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陈默放下电话,手心微微出汗。这位老领导,是他此刻唯一能信任的利剑。
紧接着,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又拿起另一部电话。
“刘主任,我陈默。根据工作需要,现需紧急调取县殡仪馆近三个月所有业务办理系统的后台操作日志,包括但不限于:遗体接收登记、冷藏柜分配、火化预约安排、财务结算等所有模块的用户登录、数据修改、记录删除等日志。”
“对,全部。权限我已经雷书记电话沟通过,他原则同意。你亲自带可靠技术人员操作,现在立刻开始!导出所有日志后,加密打包,直接送到我办公室来!”
“记住,此事高度敏感,仅限于你一人知晓并操作,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分管领导!执行过程中遇到任何权限或技术问题,直接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刘主任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震惊了,支吾着想确认或询问什么。
“这是命令!立刻执行!后果我负责!”陈默的声音陡然严厉,不容任何置疑!
“是…是!陈局长!我马上办!”刘主任被震慑住,连忙应承下来。
放下电话,陈默缓缓坐回椅子。
两条线已经秘密撒出。
一条通向公安系统内部,去验证那份“死亡证明”的真伪与去向,这是揭开尸体调包和证明伪造的关键物证链条。
另一条通向殡仪馆系统的后台,去捕捉那些可能在黑暗中进行的篡改数据、抹去痕迹的操作,这是揭开整个数字化黑幕的技术铁证。
他知道,对手绝非等闲之辈。伪造证明、调包尸体如此娴熟,必然有一套完整的应对和销毁证据的机制。
后台日志很可能已经被清理或篡改。公安那边,对方也极有可能已经布下眼线或施加了影响。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在刀尖上的秘密舞蹈。任何一步行差踏错,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打草惊蛇,引来疯狂的报复。
他在黑暗中闭上眼,小孙那惊恐而愤怒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编号对不上!证明是假的!”
冰冷的杀意,弥漫上他的心头。他拿起手机,给小孙发了第二条短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到哪了?”
几分钟后,屏幕亮起:
“已到楼下,马上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