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钢开始说话，沙漠只能沉默。”
1997年9月17日，凌晨4:17。
黄河大桥西段，临时灯架把钢梁照得发蓝，像一条被拉长的焊弧。玫瑰穿军绿色作训服，趴在最后一节“流动轧机”车厢顶，手持对讲机，嗓子已经喊哑：“三号车，降低配重！桥体挠度逼近警戒！”
对讲机里传来林小满带着哭腔的回音：“师父，轮胎陷进伸缩缝了，水位涨到轮毂！”
洪水是昨晚突至的。铁道部给的通知是“五十年一遇”，可玫瑰的搬迁专列必须48小时内穿过黄河，否则整套设备将被困在中原，美国FBI的港口查封令随时会追上。她抬头，乌云压得很低，像未热轧的黑板坯，随时可能砸下来。
沈珩在下游百米处，穿潜水服，腰系缆绳，正用军用手势指挥浮筒充气。男人背脊被雨水冲得发亮，像一块刚刚酸洗后的钢板。玫瑰看他，忽然想起1985年海南台风夜——同样是没有退路的暴雨，同样是一船价值连城的钢。她深吸一口湿冷的空气，把对讲机切换到全频：“所有班组，弃车保轨，切桥！”
“切桥”两个字一出，频道里静了两秒。随后，各车厢同时回应：“收到！”——那是工人带着方言口音的齐吼，比任何军令都干脆。
清晨6:30 乌兰布和戈壁
太阳跳出地平线的一瞬，玫瑰仿佛听见“啪”的脆响——像钢板落辊。专列在沙漠边缘的临时站台停稳，四下只有风卷沙粒的沙沙声。工人跳下火车，鞋底踩出白烟，那是细沙被阳光灼烧后的水汽。
玫瑰把行军壶递给林小满：“喝一口，别急着吐沙，先让胃习惯荒凉。”她自己却蹲在地上，抓起一把沙，用手指捻——沙粒均匀，含铁量高，是天然的“自熔性烧结矿”。她笑了：“看来老天给咱备了料。”
中午12:00 流动轧机卸车
所谓“流动轧机”，是沈珩带着清华团队把整座热连轧拆成12节车厢，每节自带柴油发电机、循环水囊与折叠辊道。卸车时用轨道吊配合液压千斤顶，像拼乐高，却要在50℃地表完成。玫瑰卷起袖子，和工人一起扛扳手，每拧一颗螺栓，汗水滴在钢板上，“哧”一声变成白雾。
一个小工偷空躲在车厢阴影里抽“骆驼”烟，玫瑰走过去，没骂，只伸手：“给我一根。”她点燃，深吸，辛辣冲进肺，呛得直咳，却把烟举向天空：“兄弟们，记住这味儿——以后咱们的产品里，就有这股沙漠辣！”工人们哄笑，汗水与沙尘在脸上划出泥沟，牙齿却白得耀眼。
傍晚7:40 生活区帐篷
玫瑰的帐篷与工人一样，是军绿色帆布，顶上压轮胎防大风。她蹲在门口，用搪瓷缸吃泡面，筷子却夹的是沙葱——当地牧民送的，辣而脆。沈珩端来一只军用饭盒，里面两块压缩饼干，一杯自热咖啡。两人并肩坐，夕阳把影子拉得比骆驼还长。
玫瑰忽然说：“老沈，我给你算笔账——这里没水、没电、没路，却把厂子立起来，每吨钢成本比蛇口低18美元，但物流高25美元，正负相抵还亏7美元。”
沈珩把咖啡推给她：“那就让钢卖得更贵。绿钢，零碳，世界独一份，溢价30%起步。”
玫瑰抬眼看他，沙漠最后一缕光映在她瞳孔里，像未凝固的钢水：“好，听你的。让钢先说话，让沙漠闭嘴。”
夜里9:00 地下掩体
搬迁时，玫瑰偷偷把从“第九实验室”捞出的铁盒也运进沙漠。夜里，两人在临时挖出的地下掩体开盒——里面是一摞手写方程式，标题：《绿钢·氢还原自熔技术》。署名：沈家骅、R.H.1992。
沈珩手指发抖：“我父亲二十年前就搞定氢冶铁，却选择消失？”
玫瑰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便签：
“钢若绿，则国家无黑烟；人若绿，则世界无战火。——等一个敢在沙漠点火的人。”
凌晨0:00 中试炉点火
为赶美方反倾销听证会，他们决定提前运行中试炉。炉体只有三层楼高，却是国内首台100%氢还原竖炉。玫瑰按下点火钮，火焰呈淡蓝色，几乎透明，像幽灵感应炉壁。氢气管道发出“嘶——”长鸣，仿佛1992年蛇口轧机第一次试车。
突然，在线氢检仪报警：管道混入未知硫醇！浓度达爆炸极限。玫瑰扑向急停阀，却被沈珩一把拽住：“来不及了，先关氢源！”他自己冲进气阀室，手动旋闭主阀。十秒后，浓度下降，火焰转回正常蓝。玫瑰瘫坐在地，仰头看沈珩——男人额头被阀门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眉骨滴在防尘口罩，像给钢板刷红漆。
清晨5:30 出炉第一根钢
中试炉出钢口打开，火舌窜出三米，却几乎无烟。钢坯表面呈青灰色，冷却后自生成致密氧化膜，像给沙漠披上一层绿霜。玫瑰拿砂轮打火花——火花短、白、分叉少，含碳量极低，确属“绿钢”。
她用手机录下数据，现场传回北京。中科院专家组在线会签：氢耗、能耗、强度全部达标，可进入工业化试产。玫瑰关掉手机，抬头看天，第一缕晨光落在钢坯上，像给未来铺了一条银色铁轨。
午后1:00 国会直播听证
华盛顿，反倾销案升级国安案。玫瑰穿沙漠迷彩，站在国会山远程投屏。美方律师抛出“实验钢窃取美企商业秘密”指控，要求引渡。玫瑰播放绿钢中试全程录像：氢还原炉建在沙漠，无美企技术痕迹。最后，她举起那根青灰钢坯：“这是地球第一次用氢喂出的钢，母胎在中国沙漠，DNA叫绿钢，引渡我，等于引渡风。”
听证厅一片死寂。何雯坐在律师席，脸色比西装还白。
夜里10:30 父亲视频突现
听证结束瞬间，玫瑰手机弹出陌生视频通话。她走到国会山台阶，点击接受——画面里，沈家骅穿白大褂，背后是1992年蛇口滩涂旧景，他对着镜头笑：“玫瑰，珩儿，绿钢点火成功，我就放心了。R.H.不是人，是程序，也是火种。下一步，把火种还给世界，但别让它烧错方向。”
沈珩冲过来，却只来得及喊一声“爸”，信号中断，屏幕黑掉，只剩一行白字：System rebooting in 1992 seconds.
凌晨2:00 众议院投票
美国东部时间，众议院就引渡玫瑰举行紧急投票。结果：218票赞成，218票反对，平局。按程序，引渡搁置，案件转回商务部行政审查。何雯在走廊被记者围堵，她抬头看摄像头，只说一句：“游戏还没完。”
清晨6:00 返程飞机
玫瑰与沈珩坐红眼航班回京。飞机起飞那一刻，她透过舷窗看华盛顿被晨曦切开，像一块未冷轧的钢坯。沈珩握住她手：“接下来去哪？”
玫瑰闭眼：“回家，把火种放进风里。”
飞机穿过云层，玫瑰打开手机，最后一条未读短信静静躺着：
“1992秒后，风向会变。——R.H.”
她猛地抬头，窗外，机翼下的云层突然裂开一条笔直缝隙，像被无形刀辊切开，露出幽暗的、深不可测的天空。裂缝尽头，一缕青绿色火光一闪而逝——那是氢焰的颜色，却逆着风向燃烧，仿佛有人在高空提前点燃了一座看不见的钢厂。
玫瑰指尖一紧，沈珩还在沉睡。机舱广播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进入不稳定气流，请系好安全带……”
火光消失，裂缝合拢，手机屏幕自动熄灭。黑暗里，只剩心跳与引擎共振——
咚、咚、咚，像钢坯撞上辊道，下一刀，未知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