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面只剩三天工资,却要让一万人相信明天。”
1996年8月10日,周六,凌晨四点。
玫瑰控股总部大楼灯火通明,像一座被焊枪点着的铁笼。姜玫瑰把计算器按到发烫,液晶屏最后跳出一个绿色数字:——127,000,000。
负一亿两千七百万,美元。
她抬眼,墙上挂着“倒计时48h”的A4纸,旁边是工资表——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人,税后合计需要人民币两千一百万,账上可动用现金:六百七十万。
“三天。”财务副总林小满声音发干,“三天后,银行利息、到期信用证、工资一起爆,我们会被黑字压垮。”
玫瑰把长发随意挽成髻,用签字笔固定,像把剑柄插进盔里:“那就让黑字先爆炸,炸成一朵烟花,吓退债主。”
沈珩推门进来,风衣湿透——外头台风黄色预警,他却刚从央行深圳分行出来,带口信:“上面说,‘实验钢’涉及出口配额,专项贷款暂停,再贷就是违规。”
玫瑰没应声,只把工资表折成纸飞机,朝窗外一扔。纸飞机被风卷回来,啪地打在玻璃上,像一记耳光。
“通知下去,”她回头,嗓子沙哑,“周一上午九点,召开债权人会议,议题只有一个——玫瑰控股自愿申请监管重组。”
屋里瞬间安静,只听见LED时钟跳秒:滴——答——滴——答。
食堂阿姨的“算盘”
周六中午,玫瑰去职工食堂。她想让厨师加一道红烧肉,鼓舞士气,却见打菜窗口贴着A4纸:
“本周荤菜限量,每人一勺,管理层与工人同标。”
阿姨把勺子敲得叮当响:“姜总,肉价涨三成,再放开吃,账上那点钱连明天豆浆都买不起。”
玫瑰看着长队,心里盘算:一勺肉成本六毛,一万三千人就是八千块,一天两顿,光肉钱吃掉工资总额的1%。她接过勺子,亲手给最末一位瘦小焊工添了半勺:“先欠着,下周连本带息补回来。”
焊工咧嘴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姜总,我信你,肉可以等,命不能倒。”
幼儿园里的“期票”
下午,她绕到厂区幼儿园。园长正被家长围着——开学托管费收不上来,老师工资拖欠。玫瑰把包里所有现金掏出来,只有三千二百块,塞给园长:“先撑一周。”
园长苦笑:“姜总,您写张期票吧,家长们认您的签名。”
玫瑰当场写:“玫瑰控股欠各位家长共计人民币十二万元,一周内兑付,逾期每日万分之五利息。”她签完名,按了口红指印,像按在生死簿上。
家长散去,她蹲在花坛边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沈珩递来矿泉水,她没接,只问:“如果下周还是没钱呢?”
“那就再写一张,”他拧开瓶盖,“直到写进世界500强。”
夜班医生的“账单”
夜里十点,玫瑰突然胃痉挛,被送进厂医值班室。医生拿出账单:进口胃镜一次一千八,药费另计。
玫瑰摇头:“给我开最便宜国产药。”
医生叹气:“姜总,您得对自己好点,厂子再穷,不差这一千八。”
她把账单翻过来,写欠条:“玫瑰控股欠医务室一千八,年息10%。”写完拔掉输液针,自己捂着胃走回办公室——那里还有二十四家银行的电话会议等着她。
8月12日,周一,九点。
蛇口艺术中心小剧场,能坐八百人,实际来了四百二十七家债权人,代表债务总额人民币一百零四亿。
玫瑰穿白衬衫、黑西裤,脚上是厂区超市买的布鞋,一登台就鞠躬九十度,保持十秒。
“我来了,不是求宽限,是求合作。”
PPT第一页:黑底白字——“玫瑰控股自愿申请监管重组”。
第二页:资产负债表,负127亿美元。
台下哗然,闪光灯一片。
玫瑰提高音量:“方案很简单——
① 银行债务转股权,年息8%,高于同期贷款;
② 供应商应付账款折成一年期商业承兑,可贴现;
③ 员工工资转成持股计划,每股1元,上市后可流通。”
会场炸锅。一家日本银行代表站起:“债转股后,谁保证不二次违约?”
玫瑰把胸前工牌摘下,放桌上:“我,姜玫瑰,个人全部股份质押,违约即净身出户。”
沈珩随后上台,把一份《技术估值报告》拍在桌面:“我以名下87项国际专利做二次担保,违约即收走全球授权。”
会场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水声。
十分钟后,最大债权方工行深圳分行副行长举手:“我投赞成,但有一个条件——姜总你得留下来做CEO,不能跑。”
玫瑰笑,眼眶却红:“我跑?我烂也要烂在这块钢板上。”
投票开始,红绿牌此起彼伏,像一片人工森林。最终计数:赞成74.6%,方案通过。
小剧场顶灯熄灭瞬间,玫瑰腿一软,差点跪地,沈珩从背后托住她,小声道:“第一阶段活下来了。”
她摇头:“活的是方案,人心还没活。”
万人大会 沙漠基地
8月15日,玫瑰把全体员工拉到内蒙古新建基地。会场是戈壁,风卷沙砾,打在脸上像针。
她站在临时搭起的集装箱顶,拿扩音器喊:
“工资欠条,可以换股票;也可以换现金,但现金得等一年!”
台下安静,只有风声。
焊工老郑第一个举手:“我要股票,死了当传家宝!”
人群爆发出哄笑,随即一只只手举起,像一片钢林。
玫瑰鼻子发酸,跳下台,与工人一起把欠条塞进透明募集箱,箱子很快堆成小山。
她亲手合上箱盖,转头对沈珩说:“这是中国最贵的眼泪,得值一百亿。”
夜班厨房 免费酱油汤
回深圳路上,玫瑰饿了,钻进路边大排档。身上只有一张百元整,老板找不开,她提议:“来碗酱油汤,免单。”
老板认出她:“姜总?我媳妇就在你厂,持股了!这碗面我请!”
热汤下肚,玫瑰第一次觉得:破产不是末日,是另一种开始。
8月20日,深圳市中级法院裁定:玫瑰控股进入监管重组,期限三年。
法官宣读那一刻,玫瑰站在被告席,却像领奖牌。
法院外,工人拉起横幅:“欠债不可怕,怕的是倒下去!”
媒体标题:《中国首家民企“黑字破产”求生,万人持股背水一战》
股价复盘首日,玫瑰控股从0.18元涨停到0.36元,翻一倍。
交易大厅屏幕红得耀眼,像钢坯出炉。
玫瑰在人群外,默默把口袋里最后一张欠条撕碎——那是她写给医务室的一千八。碎纸随风飘起,像一场微型烟花。
夜里十一点,玫瑰小院。葡萄叶被秋风吹得哗啦响。她刚洗完澡,门缝下多了一只空白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POS机刷卡单:
时间:1996-08-20 22:47
金额:18,000,000.00 人民币
商户:瑞士医疗器材(亚洲)有限公司
签名栏:——E.S.
E.S.,沈家骅。
玫瑰手一抖,抬头看墙——时钟指向23:00,离监管重组裁定仅过去四个小时。
她抓起电话想拨沈珩,屏幕先亮起一条未读语音留言,时长03:00。
按下播放键,电流沙沙,一个老年男声低笑:
“玫瑰,黑字破产只是序章。三分钟后,你会收到一份真正的礼物,它能让钢生锈,也能让人心软。”
语音结束,门外传来汽车引擎,三束远光灯同时打在小院铁门——
哒、哒、哒,像有人给倒计时上了发条。
玫瑰握紧刷卡单,背脊一阵滚烫:
“三分钟,够我把刀磨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