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水退去,钢开始说话。”
1997年3月17日,凌晨2:11。
蛇口湾弃锚地,潮水退到最低,裸露出一条长约四十米的旧船脊,像被岁月剖开的钢板,黑锈里夹着灰白藤壶。姜玫瑰脚蹬高筒雨靴,手电扫过,光束停在船舷残缺编号上——“冶金09”。她心头一跳:父亲血书背面的坐标,正对这片水下。
岸边临时拉起碘钨灯,救捞局工人正把浮吊钢缆沉入水中。铁链碰撞声清脆,仿佛1983年那场台风夜提前倒带。玫瑰缩了缩脖子,海风吹乱她短发,咸腥里混着柴油,像未过滤的钢水直往喉咙灌。沈珩站在她右侧,拿望远镜盯海面,左手却无意识摩挲那只被锯成两半的不锈钢戒指——断口已被他磨平,仍留有RH1992的残痕。
“船体里如果真有你爸说的实验钢,”玫瑰低声道,“就得先证明它合法存在,否则我们等于给自己挖坟。”
沈珩没回,只把望远镜递给她。镜头里,潜水员打出手势:发现密封舱,位置右舷第二货舱,尺寸1.5m×1m,需水下切割。
玫瑰深吸一口气,像给轧机喂钢前最后检查。她抬手,向下挥——“切!”
清晨5:45 职工食堂改“作战灶”
打捞需要连轴转,玫瑰把厂区食堂搬到岸边。几百号人排成一字长蛇,搪瓷缸里盛豆浆,蒸笼冒着白雾,像迷你高炉。玫瑰拿俩肉包,一口下去溅出热油,烫得直吸气。财务总监林小满端着饭盒跑来:“师父,媒体来了,电视台说要做直播。”
玫瑰皱眉:“打捞船体涉及旧案,不宜公开。”
话音未落,一辆白色采访车已停在警戒线外,女主播穿薄荷绿套装,镜头对准吊臂——玫瑰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拦不住。
上午9:20 电话轰炸
证监会、国安部、省发改委轮番来电,问题只有一个:水下船里到底有什么?玫瑰把手机夹在肩与耳之间,双手继续签工人加班餐补,嘴里打太极:“正在核实,一有结果立刻汇报。”
最后一个电话来自何雯,她人在华盛顿,声音却清晰得像贴耳:“姜总,船里若出现美国基金丢失的实验钢,FBI会立刻申请跨境扣押,你猜中方会保谁?”
玫瑰笑:“先保潮位,再保我自己。”挂断,直接把何雯拖进黑名单。
中午12:10 水下第一箱出泥
浮吊轰鸣,锈水四溅。一只暗绿色铁皮箱被拎出水面,箱角凹陷,封口浇满铅锡。工人用凿子撬开——里面是一摞泛黄图纸,首页盖着“冶金部第九实验室”公章,下方手写编号:92-09-17。
玫瑰戴白手套轻捻,图纸飘出铁锈与樟脑味,线条勾勒出“低合金耐蚀实验钢”成分表,镍、铜、稀土比例与今日玫瑰控股主打的“绿钢”惊人接近。她心脏急跳:绿钢源头竟真是父亲时代?
下午15:00 直播危机
电视台切入画面,镜头特写“第九实验室”公章。主持人语速飞快:“本台获悉,该机构未在官方名录,疑为私自设立……”画面一转,出现玫瑰控股股票分时图,放量下跌6%。
玫瑰当即让公关部发公告:配合国家调查,实验钢数据已封存。可她知道,舆论火一旦点燃,最先烤的是经营者本人。
19:30,潮位回升。水下能见度降至半米,救捞局建议天明再作业。玫瑰却等不起——图纸出现,意味着箱内或船底还有更敏感物件,若潮水带走,将被永远掩埋。
她决定自己潜。沈珩沉默三秒,只说一句:“一起。”
两人换干式潜水服,戴微型摄像机。入水瞬间,世界像被塞进静音辊道,只剩呼吸器“嘶嘶”。手电穿透浑水,船体裂口张牙舞爪。玫瑰打头,钻进右舷第二货舱——里面赫然立着一只油桶大小的高压密封罐,阀表仍在,外壁钢印:RH1992-α。
她心头剧震:父亲血书里“RH不是人,是程序”,难道指这套实验装置?沈珩在外围用手势问:切?玫瑰点头。
水下切割枪喷出蓝焰,铁屑飞旋如流星。忽然,罐体泄压,“嘭”一声闷响,海水灌入,能见度归零。玫瑰被冲击波推得后仰,氧气管缠住裸露钢筋,呼吸骤停。沈珩扑过来,拔出备用刀割管,把自己的二级头塞进她嘴里。黑暗里,两人四目相对,像回到1992年台风夜甲板——那次她救他,这次他还她。
十秒后,水流平稳。摄像机灯光扫过——罐内空无一物,只贴一张塑封照片:1992年2月20日,蛇口婚姻登记处门口,沈父抱着一块钢坯微笑,背景里年轻的玫瑰与沈珩正走出大门。照片背面,手写一行新字:
“钢会生锈,程序不会,——E.S. 1997.3.17”
字迹清晰,墨迹未干,仿佛有人提前一步潜入,把“程序”取走,只给他们留下回忆与问号。
凌晨1:00,两人刚上岸,警车已闪成一片红蓝。国家文物局、海警、国安联合执法,理由是:未经审批打捞疑似国家沉船,涉嫌“盗掘古文化遗址”。
玫瑰用毛巾擦头发,水顺着下巴滴到图纸,墨迹立刻晕开。带队的检察官递上《调查通知书》:“姜玫瑰,沈珩,请跟我们走。”
沈珩伸手挡在前面:“船是1983年台风沉没,无文物价值,我们已向交通部报备。”
检察官抬眼:“可船上出现‘第九实验室’公章,该机构涉国家最高机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私自处理。”
玫瑰深吸一口气,指向吊臂:“箱子已出水,图纸已曝光,你们现在带走,只会让它在仓库发霉。给我48小时,我交出完整报告。”
检察官沉默片刻,收走图纸与密封罐,只留下一句话:“24小时,到北京市局报到。”
警车呼啸而去,岸边只剩湿漉漉的钢缆一抖一抖,像被掐住脖子的蛇。
被临时“释放”后,玫瑰与沈珩直接驱车回蛇口小院。院墙外,蚝田腥味被夜风吹淡,葡萄架的影子爬满石阶。玫瑰浑身盐霜,先冲冷水澡,水柱砸在背上的瞬间,她忽然明白:父亲当年把“程序”沉入海底,不是为了隐藏,而是为了等一个潮位——等有人能把国家机密带回陆地,而不被任何势力夺走。
她换好衣服出来,沈珩已煮好姜茶,桌面摊着那张从密封罐取出的照片。两人对坐,灯影摇晃,像老式轧机辊道刚启动的预热。
4:50,电话铃炸响。玫瑰接起,是林小满,声音发颤:“师父,你快看新闻频道!”
电视打开——央视突发简报:美国商务部以“国家安全”为由,要求全球主要港口禁止玫瑰控股钢材靠岸,否则将面临二次制裁。画面下方滚动条出现一行字:
“据可靠消息,玫瑰控股涉嫌将‘第九实验室’军用技术转民用,相关调查已启动。”
玫瑰握着遥控器,指节发白。沈珩把茶杯放下,金属与玻璃相碰,清脆一声。
“下一步?”他问。
玫瑰望向窗外,天幕边缘已透出钢水般的亮线。
“去沙漠。”她轻声答,“把程序种进绿洲,让所有人看见——中国钢,不会生锈。”
黎明5:00,院门被“咚”一声敲响。门外地上,放着一只密封袋,袋内是一张全新图纸,标题栏打印着:
“RH-β 绿钢迭代版,适用:航天、潜舰、第四代反应堆。”
右下角签名——E.S. 1997.3.18 01:15
墨迹仍湿,仿佛刚从打印机吐出。
玫瑰抬头,街道空空,只有晨雾像未凝固的保护渣,裹住渐渐升起的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