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海峡暗流与鲸落奇光
晨雾如上好的苏杭丝绸,轻柔地铺展在马六甲海峡的碧波之上,水汽氤氲间,将“大明号”九桅船帆晕染成朦胧的乳白。南风正劲,帆布胀满如鼓足的皮囊,船尾卷起的浪花拍打着雕花船舷,碎成万千银鳞,将码头残留的红灯笼影彻底揉碎在粼粼波光里。郑和立于船楼之巅,玄色官袍镶着暗金色云纹,被海风拂得猎猎作响,腰间玉带佩着一枚双鱼玉佩,随着身形晃动轻轻撞击,发出细碎声响。他指尖仍残留着《马六甲华人生活图》的宣纸凉意——那画卷上的青石板路、榕树下的棋局、码头边的笑靥,此刻都在脑海中清晰浮现,连谢明远那鬓角的霜白与眼角的皱纹,都历历在目。
“大人,风向突变!”王景弘手持黄铜罗盘快步上前,他身着藏青色短打,肩背玄铁佩剑,面容黝黑,额角的刀疤在晨光中若隐若现,此刻眉宇间凝着浓重的凝重。黄铜罗盘的指针正剧烈晃动,如同受惊的雀鸟,打破了往日的平稳,“东北季风竟有折返之势,海流也比前三次归程时湍急数倍,船速已较方才慢了三成,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偏离航道!”
郑和俯身看向罗盘,指尖轻按冰凉的罗盘边缘,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海面:“海峡地形狭长,两侧暗礁密布,季风多变本是常事,但此时折返蹊跷得很,怕是有暗流作祟。”他直起身,声音沉稳如礁岩,“传令各舰:收紧帆索,左舷帆收至七成,右舷保持满帆,舵手密切关注罗盘,随时调整航向!各舰瞭望手加倍警惕,一旦发现异常,立即禀报!”
“遵命!”王景弘抱拳应道,转身快步走向船楼另一侧的传令台,扯开嗓子将命令传递下去,洪亮的声音穿透海风,在舰队各船间回荡。
话音未落,瞭望手李忠的惊呼便从观测台直坠而下。李忠年约二十,身形瘦削却目光锐利,此刻正扒着观测台的木栏,手指死死指向船尾方向,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慌张:“大人!船尾方向出现暗流漩涡!足有丈许直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船尾左侧的海面骤然下陷,原本湛蓝的海水瞬间化作墨黑,如同被打翻的砚台,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旋转着卷起白色泡沫,如同巨兽张开的巨口,漩涡中心的海水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周遭三艘华人渔船正停靠在附近整理渔网,此刻被暗流牵引着剧烈摇晃,船身倾斜近三十度,渔网撕裂的“哗啦”声、渔民的惊呼声响成一片,在海风中格外刺耳。
郑和眼神一凛,腰间玉带随着转身的动作轻响,当即沉声下令:“左舷水手即刻放下四艘救生筏,每筏配四名精于水性的水手,腰间系牢安全绳,务必协助渔船脱离漩涡!王景弘,你率人调整帆角,右舷满帆,左舷收半,舵手转舵三十度,避开暗流区域!沈荣,”他目光转向立于身旁的文书,“记录此次海况,精确标注漩涡位置、大小及出现时间,为后续航行提供警示!”
沈荣约莫三十余岁,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闻言连忙应道:“属下遵命!”说罢迅速从行囊中取出纸笔,蹲在船楼角落快速记录起来,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命令下达的瞬间,“大明号”上的水手们已如猿猴般行动起来。木质救生筏顺着船舷的滑轮缓缓滑入海中,溅起细碎的水花。水手们腰间系着粗麻绳,一端牢牢固定在船身的铁环上,手持木桨奋力划向挣扎的渔船。海浪翻涌间,救生筏如落叶般起伏,却始终朝着渔船的方向稳步靠近。
混乱中,一艘载着香料的小木船情况最为危急。船身已倾斜近四十五度,船舱里的胡椒、丁香顺着船舷滑落,融入海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船主正是马六甲华人会馆的年轻商人张阿贵——昨日晚宴上,他还捧着自家新晒的胡椒请郑和品鉴,那青年身着月白色长衫,面容清秀,眼神中满是对生意的热忱,此刻却死死抱着船舷,衣衫尽湿,面色苍白如纸,高声呼救:“郑大人!救命!求大人救救我!”
两名大明水手见状,奋力将救生筏划至其旁。为首的水手名叫赵虎,年约三十五,曾是龙江船厂的船工,随郑和四次下西洋,双臂肌肉虬结,水性极佳。他探出身子,一把拽住张阿贵的臂膀,掌心的老茧死死扣住对方的衣袖,高声喊道:“抓紧了!别松手!我拉你过来!”另一名水手名叫周力,身材矮壮,力气惊人,此刻用船桨奋力抵着漩涡边缘,船桨与海水碰撞发出“咚咚”声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眉眼,他却丝毫未顾,只顾着发力将小木船往漩涡外推,嘴里还吼着:“使劲!再加吧劲!马上就出来了!”
海风愈发猛烈,漩涡的吸力也越来越强,赵虎的手臂青筋暴起,绳索深深嵌入腰间的皮肉,勒出一道红痕。张阿贵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发软,几乎要从船舷滑落,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抓不住了!救命啊!”
赵虎咬着牙,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猛地发力,将张阿贵拽向救生筏,嘶吼道:“挺住!想想你家里的人!”周力趁机用绳索将小木船与救生筏绑定,三人合力划桨,木桨在水中划出深深的痕迹,终于在漩涡扩大的前一刻,将小木船拖出了危险区域。
待三艘渔船尽数脱离险境,渔民们纷纷站在自家船板上,对着“大明号”连连叩谢。张阿贵更是跪在船板上,朝着船楼的方向深深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得通红,高声喊道:“多谢郑大人救命之恩!多谢各位壮士!大恩大德,张某永世不忘!”
郑和立于高处,抬手示意他们离去,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直到渔船的身影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方才那一幕,着实令人揪心。
目光回落时,却被漩涡消散处的海面吸引。那片海域的海水竟泛着淡淡的蓝绿色磷光,如同撒入了万千碎星,随着波浪起伏流转,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磷光的范围不断扩大,渐渐覆盖了近半亩海面,将周围的海水映照得如梦似幻,连船舷上的木纹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荧光。
“这是……”王景弘凑近船舷,手指指向那片磷光,语气中满是诧异,他随郑和四次下西洋,见识过无数海上奇景,却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前三次航行往返马六甲海峡,从未见过这般奇景。莫非是海底有什么异宝,或是火山喷发所致?”
郑和沉吟片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日谢明远的话语。那位白发老者在晚宴上提及,马六甲海峡深处藏着一处鲸落之地,乃是海中生灵的秘境,寻常船只难得一见。“谢老曾说,马六甲海峡深处有鲸落之地,”郑和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鲸死后沉于深海,其尸骸滋养万物,体内脂肪与微生物作用,或许会产生这般磷光。莫非是此处?”
话音刚落,海面忽然涌起一阵轻微的震颤,如同远方传来的惊雷,船身都随之微微晃动。磷光汇聚之处,海水缓缓向上隆起,一头巨大的鲸鱼尸骸渐渐浮出水面。那鲸身足有“大明号”船身的三倍之长,通体覆盖着暗青色的斑纹,斑纹间还附着着些许白色的藤壶与褐色的海藻,背鳍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参差不齐,不知是与同类争斗所致,还是遭遇了海中猛兽。它的双眼早已失去光泽,如同两颗浑浊的黑珍珠,却依旧透着一股深海巨兽的威严,令人心生敬畏。
鲸尸周围,无数银色的鱼群穿梭往来,如同流动的银带,它们以鲸尸上的腐肉为食,时而跃出水面,溅起晶莹的水花。数十只海鸟盘旋俯冲,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啄食着暴露在外的鲸鱼肉,构成一幅生与死交织的奇异画卷。更令人惊叹的是,鲸尸的骨骼缝隙间,竟生长着成片的珊瑚与海藻——红色的珊瑚如绽放的火焰,粉色的珊瑚似娇嫩的花朵,紫色的珊瑚像晶莹的宝石,绿色的海藻随波摇曳,如同少女的秀发,将冰冷的尸骸装点成一座斑斓的海底宫殿。阳光透过海水照射下来,珊瑚与海藻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与磷光交织在一起,美得令人窒息。
“真是罕见的鲸落奇观。”郑和轻抚船舷栏杆,栏杆上的木纹早已被海风打磨得光滑,他眼中满是感慨,“鲸落于深海,哺万物百年,一鲸落,万物生。这正如我们的海上丝绸之路,以贸易为纽带,连接诸国,滋养生灵,互通有无,共荣共生。”
身旁的沈荣放下纸笔,凑近船舷,望着那片奇景,连连点头:“大人所言极是。听闻鲸落之处,往往藏着深海珍宝,或是过往沉船的残骸。前三次下西洋,曾有船员在印度洋见过鲸落,从附近的沉船中打捞到过宋元时期的瓷器与金币,价值连城。”
郑和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鲸尸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海上生灵自有其生存之道,我们不可过多惊扰。沈荣,你安排一艘小艇,载三名水手与一名画师,前去探查一番,记录下鲸落的位置、形态与周围景象,若发现沉船残骸,无需打捞,只需精准标注在海图上即可。切记,不可伤害周围的鱼群与海鸟,以免破坏此地生态。”
“遵命!”沈荣应声而去,很快便安排妥当。一艘小巧的木质小艇载着三名水手与一名画师,缓缓驶离“大明号”,朝着鲸落的方向划去。小艇在海面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渐渐靠近那座斑斓的“海底宫殿”,画师早已拿出纸笔,准备记录下这罕见的奇景。
小艇刚驶离大船不足百丈,船楼的观测手李忠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示警,声音穿透海风,带着一丝慌张:“大人!西北方向发现三艘不明船只!悬挂着黑色旗帜!正向我舰驶来!”
郑和心中一紧,当即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的海平面上,三艘快船正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大明号”的方向疾驰而来。那船体型小巧,船身狭长,吃水较浅,显然是为速度而生。船帆是暗沉的黑色,布料粗糙,边缘磨损严重,旗帜上绣着一头狰狞的鲨鱼,鲨鱼的双眼用红色丝线绣成,獠牙毕露,尾巴高高翘起,透着一股凶戾之气,在风中猎猎作响,令人不寒而栗。
王景弘面色一沉,手掌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语气凝重:“是海盗!前三次归程途经马六甲海峡,从未遇见过如此猖獗的海盗。想必是他们见我舰队满载货物,又刚离开港口,以为有机可乘,心生歹念!”
郑和神色镇定,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海盗船的吃水线与船速,迅速做出判断:“此船船体轻便,速度极快,转向灵活,但船身较薄,防护薄弱,火力定然不及我舰。传我命令:左侧三艘辅助舰即刻调整航向,呈三角阵型包抄,切断海盗船的退路;右侧舰船做好火炮准备,装填实心弹,待海盗船进入百丈射程,便鸣炮三响示警,若他们不听劝,执意逼近,再予以打击!瞄准船帆与船桨,切勿伤及太多性命,毕竟皆是芸芸众生。”
“遵命!”船员们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在海面上回荡。“大明号”作为舰队旗舰,配备了二十四门神威将军炮,左右舷各十二门,皆是龙江船厂精心打造,射程远,威力大。水手们训练有素,接到命令后迅速行动,将火炮从炮位中缓缓推出,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疾驰而来的海盗船,炮身上的铜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左侧的三艘辅助舰也迅速调整航向,船帆转动间,朝着海盗船的侧后方驶去,形成合围之势。
海盗船似乎并未畏惧“大明号”的威严,依旧加速逼近。船头上站着几名海盗,身着破烂的衣衫,有的赤着上身,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手中挥舞着弯刀与长矛,发出刺耳的呐喊声,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武力。为首的海盗身材高大,满脸胡须,左眼戴着一个黑色眼罩,手中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弯刀,目光凶狠如狼,死死盯着“大明号”上的货物舱。
距离“大明号”不足百丈时,为首的海盗船忽然停下,船身一侧的弩箭发射器瞬间弹出,数十支火箭带着熊熊火焰,朝着“大明号”的船帆射来。火箭划破长空,留下一道道红色的轨迹,如同流星坠落,带着毁灭的气息。
“快灭火!”赵虎高声喊道,带领着十几名水手手持水桶与湿布,迅速跑到船帆下方。火箭落在帆布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呛得人咳嗽不止。水手们动作迅速,有的用水桶泼水,有的用湿布拍打火焰,还有的爬上桅杆,在高处扑灭着火点。海风虽大,却也帮着吹散了部分浓烟,经过一番忙碌,终于将帆上的火星尽数扑灭,只是帆布上留下了一个个焦黑的孔洞,颇为狼狈。
郑和站在船楼上,看着海盗船的挑衅行为,眼神一厉,沉声下令:“火炮还击!瞄准海盗船的船帆!”
“轰!轰!轰!”三声巨响过后,“大明号”右舷的三门火炮率先轰鸣,喷出橘红色的火舌,实心铁弹带着呼啸声,如同惊雷般朝着海盗船飞去。铁弹精准地击中了为首海盗船的船帆,黑色的帆布瞬间被撕裂一个巨大的口子,帆布碎片如蝴蝶般飘落,坠入海中。海盗船的速度骤然减慢,船身开始摇晃,海盗们惊呼着四处乱窜。
另外两艘海盗船见状,并未退缩,反而分左右两路,朝着“大明号”的两侧逼近,试图分散舰队的注意力。左侧的辅助舰早已等候在那里,见海盗船靠近,当即发射弩箭,箭如雨下,朝着海盗船射去。海盗们纷纷中箭落水,惨叫声此起彼伏,海水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几只海鸟闻到血腥味,盘旋着俯冲而下。
为首的独眼海盗船长见势不妙,大声嘶吼着下达命令,声音粗哑如破锣:“快!调转方向!绕到他们后面去!”海盗船忽然调转方向,试图绕到“大明号”的后方,避开正面的炮火攻击。却不知郑和早已料到他们的意图,早已命令一艘辅助舰在船尾等候。辅助舰上的水手们见海盗船靠近,立即点燃火炮,铁弹呼啸而出,精准击中了海盗船的船尾,船尾瞬间破损,海水涌入船舱,海盗船开始慢慢下沉。
激战正酣时,三艘海盗船忽然同时抛出几枚烟雾弹。灰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如同乌云般笼罩在海面上方,遮挡了众人的视线,能见度不足丈许。烟雾中传来海盗们的呐喊声、船只的碰撞声与落水声,让人无法分辨他们的具体位置。
郑和眉头紧锁,沉声下令:“停止射击!密切关注烟雾动向,派水手监听水声,切勿误伤自己人!”
船员们纷纷停下动作,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目光紧盯着烟雾区域,大气不敢喘。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烟雾渐渐散去,海面上却已不见了三艘海盗船的踪影,只留下几片破碎的船帆、几具漂浮的尸体,以及一些散落的兵器与货物。
王景弘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海盗遁走了!想必是见我们火力强大,自知不敌,借着烟雾逃走了。”
郑和却并未放松警惕,眉头依旧微皱,目光扫过海面残留的痕迹,语气凝重:“此海盗船行事诡异,战术灵活,且敢于主动挑衅我大明舰队,绝非普通海盗。你看这散落的兵器,”他指向海面上漂浮的一把弯刀,“刀刃锋利,材质上乘,绝非寻常海盗所能拥有。他们背后定然有势力支持,或许与附近海域的某些部落或国家有关。传我命令:各舰加强警戒,日夜轮班值守,每半个时辰通报一次海况,瞭望手务必睁大眼睛,密切关注周围海域的动向,不可有丝毫懈怠!”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心中也多了几分警惕,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夕阳西下时,“大明号”终于驶出了马六甲海峡的危险区域,海面恢复了平静。晚风轻拂,带着淡淡的海水气息,夹杂着一丝远处海岛传来的花香。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金红,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缓缓沉入海平面以下,将海水映照得波光粼粼,船帆上的焦痕在霞光中若隐若现,添了几分沧桑。
此时,探查鲸落的小艇也返回了大船。艇上的水手们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画师手中捧着一幅刚画好的鲸落图,一名水手则捧着一个精致的海螺与一块暗红色的琥珀,快步走上船楼,向郑和禀报。那水手名叫陈石,身材魁梧,脸上带着晒伤的红晕,语气激动:“大人!鲸落之处果然有一艘沉船残骸,看样式像是百年前的阿拉伯商船,船体大部分已被珊瑚覆盖。这海螺与琥珀便是从残骸旁捡到的,琥珀里还嵌着一只小小的海虾,栩栩如生,连虾须上的细毛都清晰可见!”陈石双手捧着宝物,眼神中满是惊叹,小心翼翼地将东西递到郑和面前。
画师也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画卷展开,画卷上的鲸落图景细腻逼真:暗青色的鲸身横卧海中,磷光在周身流转,珊瑚如焰,鱼群如银,海鸟展翅的姿态惟妙惟肖,连鲸背鳍上的伤口都刻画得入木三分。“大人,此图已将鲸落全貌与周边景致尽数记录,待风干后便可存入海图卷宗。”画师躬身说道,他名叫林墨,是舰队中最擅长写生的文书,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颜料。
郑和接过琥珀,那琥珀约莫拳头大小,质地温润如羊脂,色泽暗红中透着微光,阳光透过晶体,将里面的海虾映照得纤毫毕现——那海虾通体透明,蜷缩着身躯,虾钳微微张开,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在掌心跃动。他又拿起海螺,外壳上布满了螺旋状的斑斓花纹,以青蓝为主色调,间杂着点点金斑,轻轻一吹,便发出低沉悠远的声响,如同深海传来的喟叹。
“真是稀世珍宝。”郑和轻抚琥珀,眼中满是赞叹,随即递给身旁的侍从,“妥善保管,用锦盒装好,此乃海上丝绸之路的见证,带回大明后,可呈给陛下,让陛下也见识一下这海中的奇景与丝路的厚重。”
“是!”侍从连忙应道,双手接过琥珀与海螺,转身快步离去,生怕一不小心损坏了这两件宝物。
王景弘走到郑和身边,望着远处的落日,脸上露出一丝憧憬,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思乡之情:“大人,过了马六甲海峡,前路便是开阔的南海,再航行八日,便能望见大明的海岸线了!到时候,我们就能喝到正宗的武夷岩茶,吃到后厨老张做的东坡肉,再也不用啃这硬邦邦的压缩干粮了。”
提及家乡美食,周围几名水手也凑了过来,脸上满是向往。赵虎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笑道:“俺最想念俺娘做的葱花饼,外酥里嫩,咬一口满嘴香。等回去了,俺一定要一口气吃十个!”周力则拍着胸脯:“俺想喝俺媳妇酿的米酒,甜甜的,暖身子。这次回来,俺要带她去南京城逛逛,看看陛下的皇宫!”
郑和听着众人的话语,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心中也泛起一股暖意。他抬手拍了拍王景弘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是啊,离家已久,确实想念故土的味道。但我们肩上的担子还未卸下,需得平安将这满船的货物与友邦的情谊带回大明,才算不辜负陛下的嘱托,不辜负乡亲们的期盼。”
沈荣整理着刚记录好的海况文书,闻言也上前说道:“大人放心,各舰物资充足,淡水还剩大半,粮食够支撑十日,药材也备得齐全,定能顺利归航。只是今日遭遇的海盗,着实令人担忧,不知后续是否还会有埋伏。”
郑和的目光再次望向远方的天际线,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神色复杂。他轻轻叹了口气:“今日的海盗绝非偶然,那艘沉船残骸或许也与他们有关。百年阿拉伯商船,若满载货物,定然是海盗觊觎的目标。他们敢挑衅我大明舰队,背后说不定有更强大的势力撑腰,或许是附近未臣服的部落,也可能是与我大明有隙的国家派来的探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后续航行,务必加倍小心。夜间值守的水手要增加一倍,瞭望手每刻钟都要汇报一次情况,火炮也要随时做好准备。一旦发现异常,立即示警,不可拖延。”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心中的警惕再次提升。
海风渐起,吹动着船帆,发出“哗哗”的声响。“大明号”继续朝着北方航行,船尾的浪花如同一条白色的绸带,在海面上延伸向远方。远处的天际线与海水融为一体,霞光渐渐褪去,夜幕开始降临,点点星光在天空中亮起,照亮了归航的道路。
郑和立于船楼之上,望着漫天繁星,心中思绪万千。鲸落的静谧与海盗的猖獗,如同光明与黑暗,交织在这段归程之中。他隐隐觉得,这海盗的出现或许只是个开始,前路或许还会有更多的风浪与挑战。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手中的双鱼玉佩在星光下泛着微光——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将带着这支舰队,带着满船的荣光与友谊,冲破一切阻碍,平安返回故土。
船舱里,水手们已经开始准备晚餐,炊烟袅袅升起,淡淡的米香与咸鱼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林墨将鲸落图小心翼翼地收好,开始整理今日的见闻;沈荣则在灯下核对贸易清单,算盘声噼里啪啦作响;赵虎与周力正在检查救生设备,确保万无一失。
夜色渐浓,马六甲海峡的风浪早已平息,只有“大明号”的船帆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载着一群归心似箭的游子,朝着大明的方向,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