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月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旧防盗门，像是推开了一扇通往噪音地狱的入口。
“你还知道回来？！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辛辛苦苦上班养你，就是让你在外面野到天黑的吗？”
母亲周静的咆哮声伴随着一个搪瓷水杯在她脚边炸开，滚烫的水和茶叶溅湿了她的裤脚。
周静站在狭小的客厅中央，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烧着一种林晓月看了十二年的、名为“控制”的火焰。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烂泥扶不上墙！看看你晚晴姐，回回考前三，懂事又贴心！你呢？你就是个讨债的！早知道当初就该……”
厨房的帘子被掀开一条缝，林晚晴探出半张脸，柔声细气地劝：“妈，您别生气，晓月还小，贪玩点正常的。”她端着果盘走出来，手指纤细白皙，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周静身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看向林晓月，“晓月，快跟妈道个歉，你看你把妈气成什么样了。”
又是这样。一个歇斯底里地挥鞭子，一个温言软语地递刀子，用愧疚和比较，把她钉在名为“不孝”和“无能”的十字架上，反复凌迟。
往常这种时候，林晓月会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低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鞋尖，让那些尖锐的词汇像冰雹一样砸在身上，内心一片麻木的荒芜。
她会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一百，或者一千，直到这场风暴暂时平息。
但是今天，或许是连日的疲惫降低了她的忍耐阈值，或许是窗外那抹挣扎着沉入城市边缘的夕阳太过刺眼，她心里那根绷了十二年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她没有再低头。
她只是异常平静地抬起头，目光掠过周静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掠过林晚晴那掩饰不住一丝得意的眼神，然后默默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屏幕碎了好几道的旧手机。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点亮屏幕，找到录音软件，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圆点。
“妈，您继续说。”林晓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半点情绪的涟漪，“‘我生你多不容易’，‘我都是为了你好’，还有‘你看看别人家孩子’这段，我都录下来。
以后您每次想教育我，我就放一遍，加强记忆，免得我忘了自己有多‘不堪’，多‘讨债’。”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满屋子的喧嚣。
周静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猛地僵住，像是被人凭空掐住了喉咙，眼睛瞪得更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会突然亮出“武器”。
林晚晴正在给周静顺气的手也顿住了，脸上那副“温柔解语花”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探究。
“你……你反了天了！还敢录音？！把手机给我！”周静反应过来，那股被挑衅的怒火瞬间冲垮了震惊，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张牙舞爪地冲上来就要抢手机。
林晓月灵活地后退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防盗门。就在周静的手即将碰到手机的瞬间，林晓月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猛地捂住胸口，眉头紧紧皱起，身体微微佝偻，大口喘着气，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扭过头，对着闻声从对门探出头来的邻居王阿姨，用一种虚弱又带着惊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王阿姨……能、能帮我打120吗？我妈一激动……我就、就条件反射心悸……喘、喘不上气……上次她连续骂我三个小时……我、我差点晕过去……”
她的演技算不上精湛，但那种突如其来的痛苦和苍白的脸色，配上她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足以让旁观者脑补出一场家庭伦理大戏。
王阿姨吓了一跳，看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晓月，又看看气势汹汹、面目狰狞的周静，眼神顿时充满了不赞同和怜悯。“周姐啊，孩子不舒服你就少说两句吧，真出点什么事可咋整……”
周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病”和邻居的目光钉在了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伸出去抢手机的手僵在半空，抢也不是，放也不是。
那种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姿态，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林晓月不再看她，也不再理会眼神复杂的林晚晴，她扶着墙，脚步有些虚浮地快步走回自己那个用阳台改造的、冬天冷夏天热的小房间，反手“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门外，是周静压抑着怒火的、色厉内荏的低骂：“装！你就给我装！林晓月你给我等着！”以及林晚晴那依旧柔婉却失了淡定的劝慰：“妈，您消消气，晓月她可能真的不舒服……”
世界，终于被一扇薄薄的木门隔开。
林晓月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门外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只有她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刚才那番表演耗费了她不少力气，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了某种无形枷锁后的虚脱感。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名为“反抗”的兴奋。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起伏的机械音，像一根尖锐的针，直接刺入了她的脑海深处。
【检测到宿主强烈且持续的“自我定义”诉求，“人生体验家”系统绑定成功。】
林晓月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环顾这个不足五平米的小空间。除了她，空无一人。
幻觉？压力太大出现幻听了？
【并非幻觉。】那机械音再次响起，精准地回应了她的念头。【本系统将为您提供随机投胎体验机会，体验不同人生，积累天赋，塑造自我。】
【基本规则如下：】
【一、每次体验，将从您现实当日开始，至明年今日回归。现实世界时间同步流逝一年。】
【二、每次体验分为时代、家世、外貌、天赋、伴侣等步骤。每步随机生成十个标签，您可使用“天赋值”进行兑换。未兑换部分完全随机。】
【三、初始天赋值：10点。每次体验结束，天赋值+1。】
【四、体验世界中学习掌握的知识、技能、心境，将转化为“被动天赋”固化于您的灵魂，带回现实。】
【五、十二次体验结束后，您可选择任一体验世界永久定居，或回归本源（清空所有相关记忆，返回十二岁）。】
一连串的信息像洪水一样冲进林晓月的脑子。如果是普通十二岁女孩，此刻恐怕早已被这超自然事件吓得尖叫，或是为这天上掉馅饼的奇遇而欣喜若狂。
但林晓月没有。
在最初的震惊过去后，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迅速占据了上风。
她看着眼前自动浮现出的、泛着微蓝光晕的半透明虚拟光幕，上面清晰地列着系统规则，她的眼神像最精密的扫描仪，逐字逐句地分析着其中的含义。
系统？投胎体验？改变现实？
听起来美好得像童话。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越是诱人的馅饼，背后越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
她没有狂喜，只是在心里冷静地、一条条地提出质疑，像在审阅一份可能把自己卖掉的合同：
“体验世界的死亡是真实的吗？有惩罚吗？”
【体验世界中死亡，意识即刻回归，无惩罚。但该次体验提前结束，无天赋值奖励。】
“能力具体如何带回？有没有副作用？会不会被现实世界检测为异常？”
【能力将以“被动天赋”形式融合。例如，学会剑术，现实中您将拥有相应的肌肉记忆与战斗直觉；学会帝王心术，现实中您将自然具备格局与谋略。系统会进行合理化屏蔽，避免被低维科技检测。】
“时间流速绝对同步？我回归后，现实中这一年空白记忆怎么处理？”
【绝对同步。回归时，系统会将您“按原有轨迹可能形成的潜在记忆”与“体验世界的真实记忆”进行覆盖式融合，以体验世界记忆为主导。您会知道现实中发生的关键事件节点，但具体经历与情感体验将被覆盖。】
“是否有隐藏条款？系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权限不足，无法告知。请宿主先行体验。】
光幕上，规则最下方，是一个不断闪烁的选项框：
【新手引导任务已发布：完成首次随机投胎体验。是否接受？是 / 否】
林晓月盯着那个“否”。拒绝？拒绝之后呢？这个系统会消失吗？她会回到之前那种麻木的、被操控的、一眼能看到尽头的人生吗？
想到周静那永无止境的指责和操控，想到林晚晴那虚伪的嘴脸，想到这个逼仄的、令人窒息的家……
不。
她不要。
与其在这个泥潭里慢慢腐烂，不如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是与魔鬼的交易！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坚定，没有任何犹豫，用意念按下了——
“接受。”
就在她做出选择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虚空中传来，她的意识像被卷入漩涡的水流，瞬间从那个狭窄的阳台小房间里抽离。最后映入感知的，是系统那冰冷的提示音：
【新手体验世界随机抽取中……即将载入：万众瞩目的偶像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