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的时间,晨小玉都忙着收拾着东西,她准备带着三个女儿离开沈家,离开这个村子。
既然婚都已经离了,那就意味着她晨小玉和沈南星,和沈家再没有半点关系,晨小玉不想再这么死皮赖脸地住在沈家的房子里。
西屋里,那口大皮箱咔哒一声合上了铜锁。
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道无形的闸门落下,截断了往事。
晨小玉直起有些酸痛的腰,环顾这间住了好几年的屋子。
家具依旧,窗棂熟悉,空气里却只剩下空旷的回音和尘埃的光影,冰冷陌生。
一场徒劳婚姻的终局尘埃落定,她亲手掐灭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温热。
从明天开始,她晨小玉和这里,再无瓜葛了。
晨小玉成功离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儿,扑棱棱飞遍了村里的沟沟坎坎。
村口的老槐树下,井台边的青石板上,灶膛前烧火的间隙里,这成了最热乎、最耐嚼的话题。
叹息有之,好奇有之,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
然而,这个消息落在村东头老李家大牛的耳朵里,却不啻于一道惊雷,继而化作燎原的野火,烧得他接连几天坐卧不宁。
那张被日头晒得黝黑、平日总显得憨厚甚至有些木讷的脸上,竟罕见地透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这几日,大牛干活时,连锄头砸在脚边都犹自不觉,嘴角时不时就莫名其妙地咧开,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喂牛时,草料倒满了槽,牛都吃撑了他也没发觉,只顾兀自对着牛棚的柱子傻笑。
“嘿,大牛哥,捡着金元宝啦?乐成这样!”一同下地的栓子打趣的看着他问了句。
大牛猛地回神,伸手挠着后脑勺,黝黑的脸上竟浮起一层掩饰不住的红晕,嘿嘿笑了两声,含糊应道:
“没…没啥!今儿太阳好,太阳好。”
只有大牛自己心里清楚,他那颗沉寂多年、几乎以为早已枯死的心,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疯狂地鼓动着,咚咚咚地撞击着他火热的胸膛。
大牛心底那团埋藏了许久的心思,此刻如同烧开的滚水,再也按捺不住,顶开了壶盖。
他必须去见小玉,他必须要把憋在心里几年的话,说出来,当着她的面说给她听!
夜晚降临,虫鸣唧唧,繁星满天。
老李头坐在自家小院的门槛上,粗粝的手指捏着一杆旱烟袋,烟锅里的红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映着一张沟壑纵横、写满风霜的脸。
他不紧不慢地吞吐着辛辣的烟雾,浑浊的目光偶尔掠过院角堆放的农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罕见的、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的气势。
紧接着儿子大牛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像一堵骤然出现的墙,挡住了半边月色。
此刻的大牛胸口起伏着,站在那儿,嘴唇嗫嚅了几下,却一时没发出声音。
老李头眼皮都没抬,用烟袋锅子轻轻磕了磕门槛上的泥灰,声音沙哑而平静:
“杵在那儿当门神啊?有事说事。”
大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往前踏了一大步:“爹!”
“嗯?”
“我…我要娶小玉!”
这句话从大牛嘴中冲口而出,带着决绝的勇气,砸在寂静的院子里,震得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老李头抽烟的动作顿住了。
那烟锅里的红光,久久没有再亮起。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透过袅袅的残余烟雾,落在儿子大牛那张紧绷的脸上。
儿子大牛那张脸被月光勾勒出硬朗的轮廓,紧张、期待,还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炽热。
终于,老李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像是尘埃落定。
他重新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往烟锅里塞着新的烟丝。
辛辣的烟雾弥漫开来,笼罩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紧接着他平静的声音,沉稳得像院里那口老井的水:
“你的婚姻大事,你自己做主。爹…不拦着你。”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世俗的忧虑,只有一句沉甸甸的放手和一个父亲沉默的支撑。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拧开了大牛心中那道禁锢勇气的枷锁。
一股巨大的暖流混合着更强烈的冲动席卷了他。
大牛猛地一点头,喉咙里滚出一声:“嗯!”
话音未落,人已像离弦的箭,转身就冲出了院门,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浓稠如墨的夜色里。
那急切而坚定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敲打着村中的土路,飞快地朝着沈家宅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