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魅的指尖在锈蚀的星图仪上划过,那些嵌在青铜凹槽里的银线早已失去光泽,像被潮水冲上岸的死鱼骸骨。舱外的风裹着咸腥的铁锈味撞在舷窗上,发出指甲刮擦铁皮的脆响,他抬头时,正看见舷窗玻璃上凝结的霜花里,映出自己左眼深处跳动的暗紫色光纹——那是三天前在裂谷带遭遇“蚀骨风”时,被卷进风暴眼的后遗症,如今每到深夜,那处就会传来细如发丝的灼痛感,像有团活火在骨缝里烧。
“先生,瞭望塔说西侧三海里外有浮冰群,航速得再降两成。”舱门被轻轻推开,少年阿澈捧着湿透的海图走进来,蓝灰色的头发上还沾着未化的冰碴。他将海图铺在桌角,指腹在标记“烬海之眼”的红圈旁顿了顿,“还有,老船医说您昨晚又没去换药,他让我把这个给您。”
一只锡制的小盒落在桌面上,盒盖缝隙里渗出浅棕色的药汁,带着苦艾与龙血树的气息。虚魅没有去碰那盒子,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星图仪,指尖在“北斗”对应的位置停住——那里的银线已经断了,只剩下半截嵌在青铜里的残端,像被生生扯断的锁链。三天前他们从裂谷带逃出来时,这艘“渡厄号”的星轨导航系统就坏了大半,如今全靠阿澈手绘的海图和他左眼偶尔能捕捉到的星象碎片辨别方向,可越是靠近烬海中心,那些碎片就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成片跳动的暗紫色光斑,像沉入深海的磷火。
“知道了。”虚魅的声音比舱外的海风还冷,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压下那阵越来越清晰的灼痛感。阿澈还站在原地,蓝灰色的眼睛里满是犹豫,虚魅不用回头也能猜到少年想说什么——从离开雾岛至今,他们已经在烬海上漂流了十七天,粮舱里的压缩饼干只够再撑五天,淡水过滤器昨天也坏了一个,而“烬海之眼”的影子,连一丝都没见到。
“去告诉瞭望塔,盯着浮冰群的动向,有异常立刻汇报。”虚魅的指尖在星图仪的残端上轻轻敲了敲,青铜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稍稍缓解了眼底的灼痛,“另外,让老船医把备用过滤器拿出来,今天日落前必须修好。”
阿澈应了声“是”,转身时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先生,您的眼睛……真的不用再检查一下吗?老船医说那蚀骨风里裹着‘暗物质’,要是渗进骨髓里……”
“我知道。”虚魅打断他的话,左眼的灼痛感突然加剧,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舷窗霜花里的暗紫色光纹已经蔓延到了眼尾,像道正在结痂的伤口,“不用管我,先顾着船。”
阿澈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带上门,舱内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风撞在舷窗上的声响。虚魅拿起那只锡制小盒,打开时,苦艾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里面盛着半盒墨绿色的药膏,药膏表面浮着一层细碎的银粉——那是老船医用龙血树汁液和陨铁砂磨成的药,专门用来对付暗物质侵蚀。他用指尖挑了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左眼周围,冰凉的触感刚碰到皮肤,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眼眶。
虚魅咬着牙没出声,只是抬头看向舷窗。霜花已经开始融化,玻璃上蜿蜒的水痕里,能看见远处浮冰群的影子——那些浮冰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在灰蒙蒙的海面上像一座座倾斜的墓碑。他忽然想起雾岛长老临行前说的话:“烬海之眼藏在暗物质最浓的地方,那里的星轨会被扭曲,连时间都会变得混乱,你要找的东西,或许就在那里,但也可能……你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那时他只觉得长老的话太过玄乎,可现在,左眼越来越频繁的灼痛,还有星图仪上不断断裂的银线,都在提醒他,长老说的是真的。他要找的“星核”,是唯一能修复雾岛屏障的东西,也是唯一能阻止暗物质蔓延的东西,可这一路过来,他见过太多被暗物质吞噬的船只——有的船身已经锈成了暗红色,甲板上只剩下嵌在铁板里的白骨;有的船还在漂浮,可船舱里满是凝固的黑紫色黏液,连空气里都带着腐臭的气息。
就在这时,瞭望塔的警钟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穿透船舱,将虚魅从思绪里拉了回来。他猛地站起身,左眼的灼痛感瞬间达到顶峰,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黑矇,等视线重新清晰时,舷窗玻璃上的水痕里,浮冰群的方向已经升起了一股黑色的烟柱——那不是普通的烟雾,而是暗物质凝聚成的“蚀雾”,像一条扭动的黑蛇,正朝着“渡厄号”的方向蔓延。
“先生!蚀雾来了!速度很快,最多一刻钟就会追上我们!”阿澈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他推开门时,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老船医说……说这蚀雾比裂谷带的还浓,要是被卷进去,船的铁皮都会被腐蚀穿!”
虚魅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向驾驶室。甲板上的船员已经乱作一团,有人在加固风帆,有人在检查船锚,还有人拿着消防斧,紧张地盯着越来越近的蚀雾。驾驶室里,舵手正拼命转动舵轮,可“渡厄号”的速度还是慢得惊人——自从星轨导航坏了之后,船的动力系统也出现了故障,如今最快的航速,也只能勉强跟上普通的海风。
“能不能再快一点?”虚魅拍了拍舵手的肩膀,左眼的暗紫色光纹已经蔓延到了颧骨,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舵手苦着脸摇头:“先生,动力系统已经到极限了,除非……除非能修复星轨导航,重新校准动力核心,不然最多再撑十分钟,我们就会被蚀雾追上。”
修复星轨导航?虚魅皱了皱眉。星图仪的银线已经断了大半,想要修复,必须找到能传导星力的“星银”,可他们现在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小块从雾岛带来的星银,那是用来应急的,要是现在用了,之后遇到更危险的情况,就真的没辙了。
“先生,蚀雾更近了!”瞭望塔的喊声传来,虚魅抬头看向瞭望塔,只见少年正指着远处,那股黑色的蚀雾已经扩散到了半空中,像一张巨大的网,正朝着“渡厄号”罩下来。
就在这时,虚魅左眼的灼痛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热感。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眼前不再是船舱里的景象,而是一片布满暗紫色光斑的星空——那些光斑在缓慢地移动,像一群迷路的萤火虫,而在光斑最密集的地方,有一道微弱的银色光轨,正朝着某个方向延伸。
是星象碎片!虚魅猛地睁开眼,左眼深处的暗紫色光纹开始剧烈跳动,他快步走到星图仪前,拿起最后一块星银,将它嵌进星图仪断裂的银线里。星银刚一接触到青铜凹槽,就发出了一阵细碎的嗡鸣,那些断裂的银线开始重新连接,虽然依旧微弱,但至少能看清大致的星轨方向了。
“舵手!跟着星图仪上的银线走!往东北方向!”虚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能感觉到,星银正在快速消耗,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时辰,要是在这段时间里找不到避开蚀雾的路线,他们还是会死。
舵手立刻转动舵轮,“渡厄号”的船身开始缓慢转向,朝着东北方向驶去。甲板上的船员们看到星图仪重新亮起,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加固风帆的速度也快了不少。阿澈跑到虚魅身边,手里拿着一把上了膛的信号枪:“先生,东北方向好像有座小岛!瞭望塔刚看到的,岛上有灯!”
虚魅顺着阿澈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东北方向的海平线上,果然有一座小小的黑影,黑影顶端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像黑夜里的一颗孤星。他心里一动——在这满是暗物质的烬海里,怎么会有小岛?而且还亮着灯?是陷阱,还是……
“先生,蚀雾已经到船尾了!”舵手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虚魅回头一看,船尾的海水已经变成了黑紫色,那些被蚀雾接触到的浪花,落在甲板上时,竟然在铁板上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坑。
“加快速度!无论那岛上是什么,先靠过去再说!”虚魅握紧了拳头,左眼的星象碎片越来越清晰,他能看到,那座小岛周围的暗物质浓度异常低,甚至比雾岛还要稀薄,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在保护着它。
“渡厄号”的速度越来越快,星图仪上的银线也越来越亮,可星银的消耗速度也在加快,原本银白色的矿石,已经开始出现淡淡的黑色纹路。虚魅紧盯着星图仪,指尖在银线上轻轻划过,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补充星力——这是雾岛守护者的秘术,能将自身的生命力转化为星力,可代价是会加速暗物质在体内的扩散。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暗物质正在顺着血管蔓延,从左眼一直到心脏,每一次心跳,都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痛。但他不能停,要是现在放弃,整船人的性命都会葬送在蚀雾里。
“先生,我们快到了!还有一海里!”阿澈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他指着前方的小岛,那座岛比想象中还要大,岛上覆盖着茂密的黑色森林,森林中央有一座高耸的灯塔,灯光正是从灯塔顶端发出的。
虚魅松了口气,刚想收回放在星图仪上的手,突然,星图仪上的银线猛地断裂,星银瞬间变成了黑色的粉末,散落在青铜凹槽里。与此同时,“渡厄号”的动力系统突然熄火,船身开始剧烈摇晃,像一片被狂风摆弄的叶子。
“怎么回事?!”虚魅扶住桌角,稳住身形,左眼的暗紫色光纹已经蔓延到了下颌,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暗物质正在疯狂涌动,像是要冲破皮肤的束缚。
舵手拼命转动舵轮,可船身还是在缓慢地偏离方向,朝着小岛旁边的暗礁撞去:“动力系统完全失灵了!星轨导航也彻底坏了!我们……我们要撞礁了!”
甲板上的船员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有人甚至已经拿出了救生艇,可就在这时,小岛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钟声,钟声透过海风传来,带着奇异的韵律,那些追在船尾的蚀雾,竟然在钟声里开始缓慢地退去,像潮水般回到了深海里。
虚魅愣住了,他抬头看向灯塔,只见灯塔顶端的灯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一道银白色的光柱从灯光里射出,直直地落在“渡厄号”的甲板上。光柱接触到甲板的瞬间,那些被蚀雾腐蚀出的小坑开始缓慢愈合,原本锈蚀的铁板,也重新恢复了金属的光泽。
“先生,您看!”阿澈指着船身,脸上满是震惊,“动力系统……好像恢复了!”
虚魅低头看向驾驶室的仪表盘,只见原本熄灭的指示灯重新亮起,动力系统的指针也开始缓慢回升。他走到舷窗前,看着那道银白色的光柱,左眼的暗紫色光纹竟然在光柱的照射下,开始缓慢地消退,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那座岛上……到底有什么?”虚魅喃喃自语,他能感觉到,光柱里蕴含着纯净的星力,比雾岛的星银还要纯粹,而且,那股星力里,还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像是……像是他小时候在雾岛圣殿里感受到的,星核的气息。
就在这时,灯塔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钟声里夹杂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像是直接在众人的脑海里响起:“迷途的旅人们,放下你们的戒备,来到这座‘守星岛’吧。这里没有暗物质,也没有危险,只有你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虚魅的心脏猛地一跳——守星岛?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难道这里就是烬海之眼的入口?星核,就在这座岛上?
“先生,我们要靠岸吗?”阿澈看着虚魅,眼神里满是期待。
虚魅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那道银白色的光柱,又摸了摸左眼——那里的暗紫色光纹已经退到了眼角,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他知道,这座岛或许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可也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长老说过,烬海之眼会扭曲星轨,连时间都会变得混乱,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但他没有选择。粮舱里的食物已经不多了,淡水过滤器也只修好一个,要是不靠岸,就算避开了这次的蚀雾,之后也会因为缺粮缺水而死。而且,那道光柱里的星力,确实在净化他体内的暗物质,这是他在烬海上遇到的第一个能抵抗暗物质的地方。
“靠岸。”虚魅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坚定,“让船员们做好准备,带上武器和必要的物资,上岛之后,一切听从指挥,不许擅自行动。”
阿澈兴奋地应了声“是”,转身跑向甲板。“渡厄号”在光柱的引导下,缓缓地朝着小岛的码头驶去。虚魅站在驾驶室里,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色森林,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他总觉得,这座看似安全的小岛,藏着比蚀雾和暗物质更危险的东西。
船身轻轻靠在码头上,码头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的,石头表面光滑如玉,上面刻着许多复杂的纹路,像星图仪上的银线。虚魅第一个走下船,脚刚接触到码头的石头,就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脚底蔓延到全身,体内残存的暗物质瞬间被净化了大半,左眼的灼痛感也彻底消失了。
他抬头看向森林,森林里的树木都是黑色的,树叶却泛着淡淡的银光,风穿过树叶时,发出了类似星图仪嗡鸣的声音。灯塔就坐落在森林的中央,银白色的光柱依旧笼罩着“渡厄号”,像是在守护着这艘船。
“先生,老船医说您体内的暗物质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在岛上待上几天,应该就能彻底净化。”阿澈走到虚魅身边,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的暗物质检测仪——检测仪上的指针原本一直在红色区域跳动,现在却回到了绿色区域,“而且,岛上的空气里没有暗物质,淡水也可以直接饮用,我们找到补给了!”
虚魅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盯着森林深处。他能感觉到,森林里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比灯塔的光柱还要纯粹,而且,那股力量似乎在召唤他,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阿澈,你带着船员们在码头附近扎营,检查船只,修复动力系统和星轨导航。”虚魅转过身,看着阿澈,“我去森林里看看,找到那股力量的来源,顺便确认一下岛上是否安全。”
阿澈立刻反对:“先生,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森林里有什么,您一个人去……”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虚魅拍了拍阿澈的肩膀,左眼深处的暗紫色光纹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纯净的黑色瞳孔,“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没有恶意,而且,它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星核。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虚魅不等阿澈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黑色的森林。树叶上的银光落在他的身上,像一层薄薄的纱,森林里很安静,除了风穿过树叶的声音,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动静,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仿佛这座岛是一座没有生命的孤岛。
他顺着那股力量的指引,在森林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座圆形的祭坛,祭坛是用白色的石头砌成的,上面刻着完整的星图,星图的中心,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晶石——那晶石泛着淡淡的银白色光芒,正是虚魅一直在寻找的星核!
虚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快步走到祭坛前,伸出手,想要触摸星核。可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星核时,祭坛突然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星图上的纹路开始缓慢地转动,像真正的星空在移动。
“你终于来了,雾岛的守护者。”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空地里响起,虚魅猛地抬头,只见祭坛上方的半空中,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虚影——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人,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是银白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星芒,“我已经等了你三百年了。”
虚魅警惕地看着虚影:“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守星人,这座岛的守护者。”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三百年前,暗物质开始蔓延,星核的力量越来越弱,我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力,在这座岛上建立屏障,阻止暗物质入侵。可我的生命力已经快要耗尽了,要是你再晚来十年,这座岛,还有星核,都会被暗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