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二份信托基金
汪少林倒不是装的,进来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人,自动以为是汪薄公司里的练习生或者保镖,现在来给领导刷脸而已。
“汪薄的车只怕姑父卖不了。”薄冷翠一本正经地阴阳怪气,“限量版的,你刚卖,警察就找上门了。”
汪少林听着这“姑父”的称呼,才想起来薄家还有个混血少爷,要赶忙起身时又觉得这声“姑父”还是尊敬了他的,便就教训小辈起来:
“警察找上了又怎么样?我儿子的车,又不是我偷的抢的,有什么不能见警察的?”
汪薄看得出他什么心思,但是汪薄讨厌自己最亲的人却这样在他身上谋求算计,他看得难受又难堪。
“把车钥匙给他。”
人总是会路径依赖的,他选了从前一样的方法,给钱,让亲生父亲走人。
然后他就还能留存一点对于父亲的美好想象,年幼时候对于爸爸的童话滤镜不至于被全然打碎。
汪少林立马就走了,“儿砸,等我创业成功了就把你接回去,咱们当汪家太子爷,不受你妈那边的气!”
其实小时候汪薄也是真的期待过的,当老宅里的佣人说他迟早会被赶回汪家,他也会为爸爸说话:“我爸爸也会开公司当老板,他会来接我的!”
慢慢地汪少林总是一腔热情地投进去,灰溜溜地又回来,还变得情绪不稳定,暴戾,善变,汪薄也觉得是他失败太多次了,很可怜,他不能再让爸爸伤心。
他觉得哪怕和爸爸住普通的房子也好,去乡下也好,只要有爱就好。
薄家有钱,薄玉有钱,薄玉不给他爱。
汪少林没有钱,总归能给他爱吧?
但是也没有。
没有不包含钱的爱,没有。
小时候,汪薄没有被父亲好好抱过,现在,汪少林也一个字都没问过汪薄的伤。
句句都是提“车”。
父亲的承诺,终于一次一次的不予兑现后成为了虚空大饼,甚至画饼的都只是随口一说,根本不在乎听的人信不信。
不过是一个流程而已,不过是说完这句,显得要钱就更正当一些而已。
也能把自己从失败的悲伤,给不了儿子任何东西的自责里解脱出来罢了。
“儿子,”汪少林到了门口又进来,“你外公给你的信托…”
他想起薄冷翠在,就不说了,只含糊着:“不止一个吧。”
汪薄不明白,薄冷翠冷冷看着他。
“儿砸,”他看薄冷翠一点人情世故都没有,还不知道回避,便直说:“小薄你该回避一下吧。”
薄冷翠:“不回避。”
汪薄:“你想说什么直说。”
汪少林磨磨蹭蹭,最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策似的,“小薄,小宝可是你表弟,这事儿你得站你表弟,不能站你姑姑啊。”
“小宝还那么年轻,现在不用结婚去国外继承公司的,出国有什么好出的,对吧?”
薄冷翠给汪薄解开束缚带,不用说就知道把轮椅放旁边抱汪薄上去,然后推去薄家老宅。
而汪薄再次后知后觉,断腿骨折他亲爹问都不问就算了,连束缚带都不问?
是不是哪一天自己要死了,躺太平间里,只要没盖白布,他亲爹就还能过来干脆利落要车,然后磨磨蹭蹭说可能出了大事?
是不是有一天薄冷翠真把他囚禁了,汪少林还能当不知道,还能说“小薄,姑父最近手头紧…”
他再次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儿子,老宅我就过不去了,你自己的东西一定要守住啊!别被你妈你舅舅拿走了!”
汪少林在后面喊着,等薄冷翠他们上了电梯,他才不紧不慢地发信息感谢阙主管:
“小阙,还好你通知我,你真是小宝的好同学,以后来我家吃饭,叔叔给你安排纯天然农家宴!”
“这个同学还真不错。”他自言自语着,又抱怨薄玉狠心,“那么多钱,居然连亲生儿子都不愿意分。”
“要是汪薄拿到第二笔信托,那不就出国了?那对我们都没好处,薄玉…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开车往老宅的路上,薄冷翠给薄铖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打给母亲莉莉白之后,才觉出这是一场请君入瓮。
“你父亲在薄公馆,你不记得了?今天是你姑姑的生日宴,我才把薄玦接上呢。”
然后是薄玦稚嫩的声音:“哥,表哥呢?姑姑昨天还说要给表哥一份大礼呢!”
汪薄眼皮直跳,“…这踏马的想干什么!”
薄冷翠停下车,“汪薄,你镇定一点。”
“继续开!为什么要停!”汪薄恨不得抢方向盘,但真的停住了,他又不想再往前一步。“她想要我永远在国内,在S市?”
“她想要我永远不离开她?”
“她是我妈妈…”
薄铖的电话终于打通,薄冷翠开门见山:“祖父给汪薄的第二份信托基金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连汪少林都知道,我们却不知道?”
薄铖已经是和薄玉吵完一架的状态,翻白眼道:“别管了,薄玉是疯子,至于汪少林,只怕是从薄玉那个干儿子那里听来的,好像他们关系不错。”
薄冷翠是把声音公放的,汪薄呆住了。
汪少林居然和阙雪松关系好?
“那祖父给汪薄的第二份信托呢?”
薄冷翠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点,薄铖怒骂了一句:“疯婆子!”
“第二份信托基金是第一份的三倍,启动条件是汪薄结婚并有孩子,而且拿到信托后要去国外定居。”
“薄玉把思城那个孕妇带到老宅让我认了,要我把信托基金交出来之前把‘国外定居’那条改成‘老宅居住’!”
汪薄愕然,“大学是这样…结婚,也要被她安排”
“孩子…还要我养别人的孩子,就为了快点得到信托基金?”
他甚至在想母亲名下的公司难道现金流断了吗?
他又在下意识地为薄玉开脱,就像小时候为汪少林失败开脱“爸爸只是运气不好”一样。
“那现在呢?那个孕妇怎么安排的?姑母现在又是怎样?”
薄冷翠冷静至极,牵住汪薄的手。
“不知道疯子死心没有,”薄铖的语气听起来也很头大,“反正我态度明确,除非有汪薄和谁有结婚证,所生子女有合法亲子关系公证,否则那份信托是不会启动的。”
“今天是她生日,她应该会把这事捂住了,省的糟心。”
又抱怨:“汪少林也真是凑热闹…和他有什么关系。”
然后挂了。
想必薄铖自己也要好好消化一会儿,才能在晚宴上挤出假笑。
“汪薄?”薄冷翠捏紧了汪薄的手,“别抖,想到什么了告诉我。”
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现在?
难道因为他大专毕业了,薄玉发现他准备专升本然后跨专业考心理学了?
但他只是买了些书填了S市的地址……
“她又要在宴会上让我难堪吗?”汪薄问他,“她为什么这么做…”
薄冷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会难堪?”
汪薄默然一会儿,“因为她是我妈。”
“连她都这样对我…我又算什么呢。”
薄冷翠气得揉他的脸,“你算什么?算笨蛋!算傻子!谁会在第二年复读的时候只写选择题?谁会被毁了一次,第二次还能接受去大专选缝纫班?”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来成全薄玉?为什么每一次都选择委屈自己?”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汪薄说完就不说话,平静到像所有事都没发生过。
薄冷翠强行扳回他的注意力,“不许在心里把我和其他人算在一起。”
“我不是薄铖,不是薄玉,和我最亲近的是你。”
汪薄有些松动,薄冷翠轻声道歉,“我不该那么说你,我才是笨蛋。”
“如果我早点明白…”
如果早点明白汪薄的处境,自己当年就不会出国。
“还去吗?”薄冷翠现在改变想法了,“你不想去,我就陪你一起逃,一起被骂。”
汪薄平复了心情,“你就算不陪我,你也挨骂。”
谁让薄家是封建大家庭,当明星的挨骂,外国人挨骂,外姓还是挨骂…连薄玦这种混血的也得挨白眼。
也就薄玉薄铖这种纯血的正统,这两人还互骂呢。
“去,”汪薄已经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前几年我都逃了,这回我要去。”
“只是腿断了有点亏。”汪薄可惜地看自己打了石膏的腿。
薄冷翠几乎咬牙切齿,“汪薄,你再这样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我把你锁起来算了。”
“像玉雕一样,锁在保险柜里,至少不被碰碎。”
汪薄感叹,“原来我是玉雕啊,还能放保险柜?”
“那还是很珍贵的嘛。”
薄冷翠心脏又抽动一下。
汪薄,他该拿汪薄怎样是好。
宴会灯光璀璨,来往都是豪门圈子,排场很大。
汪薄被薄冷翠推着,引来众人侧目。
和汪薄一起飙车的二代们都在,他们的父母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医院,现在这样惊讶,是惊讶薄玉威严之盛,都不放过一个病号,还是惊讶他汪薄不孝,这等母亲的大日子,还带伤前来,徒惹非议呢?
至于薄冷翠,那些人精倒是很客气,当薄氏的旁支酸溜溜地说起薄铖将许多事务交给薄冷翠接手之后,那些豪门人家才心有所动,但又碍于汪薄在,不能洽谈。
毕竟汪少的忤逆不孝在S市很出名。
不远处端着酒杯的青年男子朝他们走来,那人脸上挂着十年如一日的“亲和微笑”。
当年的“寒门贵子”长成了行业新贵,阙雪松在水晶灯下的光明璀璨里看向他,仿佛那些阴毒的谣言、偷走的课本、深夜的字条从未存在过。
汪薄的手指无意识地拽住了薄冷翠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