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弑师之局
几乎是在萧景珩于北凛国师府那压抑的密室中,亲耳听闻师父对“暗影阁主”下达格杀令的同一时刻。
千里之外,大靖京城,暗影阁总部。
此地并非想象中那般阴森恐怖,反而隐于一片繁华市井之下,入口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后院一口枯井。井下别有洞天,甬道宽阔,灯火通明,墙壁以青石垒砌,坚固而冷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沈云晦,此刻正端坐于主位之上。她已换下宫装,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纤细却蕴含爆发力的身形,墨发高束,未施粉黛,容颜清丽绝伦,却覆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寒霜。那双与姐姐陆清欢极为相似的明眸,此刻锐利如鹰隼,不见半分平日在宫中的温婉或偶尔假扮姐姐时的娇蛮,只有属于暗影阁主的冷静与狠厉。
她面前的黑檀木长案上,摊开着一卷刚由心腹呈上的密函。密函以特殊药水书写,遇火方显真迹。此刻,烛火跳跃下,一行殷红如血的小字刺痛了她的眼:
“最高级刺杀令:目标,北凛国师,慕容寒山。时限,两月。执行者,阁主亲临。”
落款处,并非任何人的签名,而是一枚小小的、清晰的印记——来自北凛皇室。北凛皇室的人,要刺杀他们的国师。
密室中并非只有她一人。下方垂手立着三名核心下属,皆是暗影阁的支柱。他们屏息凝神,等待着阁主的决断。刺杀敌国国师,这无疑是暗影阁成立以来,接到的最高难度、也最凶险的任务。慕容寒山,其人不仅武功深不可测,智谋更是诡谲,身边护卫森严,更常居北凛皇宫深处,行踪莫测。
沈云晦的目光从密函上抬起,扫过下方三人,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波澜:“任务详情。”
其中一名负责情报的老者上前一步,声音低沉:“阁主,据天机阁传回的消息,慕容寒山近日常在北凛皇宫与国师府之间活动,三日后,北凛皇室将举行祭天大典,慕容寒山必为主祭。此乃近期唯一可确定其行踪,且防卫虽严却有隙可乘的公开场合。”
另一名精于刺杀策划的骨干接口:“祭天大典守卫必然森严,但人多眼杂,流程固定,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只是……风险极高,一旦失手,恐难脱身。”
最后一名负责外部接应的女子补充:“北凛都城我们的人手不多,若要行动,需即刻部署,并规划至少三条撤离路线。”
沈云晦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密函上那“慕容寒山”的名字旁轻轻敲击。慕容寒山……萧景珩的师父。
那个在北凛以纨绔面目示人,实则心机深沉、野心勃勃的敌国皇子。那个在如意楼屋顶,与她戴着面具,共饮一杯酒,立下“不问身份,只论江湖”誓言的……复杂存在。
脑海中闪过萧景珩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暗藏锐利的眼神,她的心湖几不可察地泛起一丝微澜,但瞬间便被更沉重的冰层覆盖。家国对立,立场分明,由不得半点私情。更何况,慕容寒山是北凛对主战派的核心,是煽动边境战火、布局谣言动摇大靖根基的元凶之一。于公于私,此人必须死。
“任务,接下了。”沈云晦终于开口,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亲自去。”
下方三人并无意外,只是神色更加凝重。老者欲言又止:“阁主,此行凶险万分,是否……”
“不必多言。”沈云晦打断他,“慕容寒山非比寻常,寻常杀手去了只是送死。唯有我,或有几分把握。”她站起身,玄色衣袂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杀气无形弥漫,“即刻传令北凛都城暗桩,全力搜集祭天大典详细流程、守卫布防、以及慕容寒山近日一切起居习惯。通知天机阁,我要慕容寒山所有的武功路数分析,以及他身边核心护卫的详细资料。”
“是!”三人齐声领命,迅速退下安排。
密室中重归寂静。沈云晦走到墙边,那里悬挂着一柄造型古朴的连鞘短剑,剑鞘上刻着暗影阁的徽记——一只隐匿于云雾之中的鹰隼。她伸手,轻轻抚过冰凉的剑鞘。
“慕容寒山……”她低声自语,眸中寒光凝聚,“你搅动风云,犯我边境,欲乱我朝纲……便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她并非嗜杀之人,暗影阁的存在,也并非为了单纯的杀戮。
这次的任务,不同以往。目标的身份、地位、实力,都预示着这将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搏杀。
就在这时,密室一侧的书架无声滑开,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步入。来人身着淡紫色宫装,是陆清欢。
“晦儿。”陆清欢的声音带着关切,她显然已经知道了消息。这间密室,是她们在宫外最安全的据点之一。
“陆姐姐。”沈云晦转身,脸上的冰霜略微融化,“你怎么来了?宫中都安排好了?”
“嗯。”陆清欢走到她面前,眉头微蹙,“我刚从天机阁那边过来,看到了密令。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怒。慕容寒山的手伸得太长了。”
沈云晦眉头紧蹙:“我知道。此獠不除,北境难安。姐姐的大军即将抵达北疆,后方不能有如此巨大的隐患。”
陆清欢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忧:“正因如此,我才更不放心你去。慕容寒山成名数十载,武功智谋皆属顶尖,你……”
“陆姐姐,”沈云晦打断她,眼神坚定,“别忘了,我的武功也是师父所教,虽不及姐姐天下第一,但暗杀之术,我自信不输任何人。何况,这是暗影阁的职责,是我的战场。”
看着沈云晦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陆清欢知道再劝无用。
“北疆的雪……”沈云晦低语了一句。姐姐,你可还记得给我带北疆的雪。
她们都未曾料到,北疆的雪,会何时,以何种方式,送到何地。
陆清欢离开后,密室里再次只剩下沈云晦一人。她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特制的薄绢上快速书写,将以密语写成的指令卷好,塞入一枚细小的铜管,唤来驯养的信鸽。
看着信鸽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密道的通风口,沈云晦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
慕容寒山必须死。这不仅是为了大靖,为了父皇母后的期望,也是为了姐姐能有一个相对安稳的后方。
至于萧景珩……
想到那个男人,想到他可能与这场刺杀产生的关联,沈云晦的心头再次掠过那丝复杂难明的情绪。若他知晓是自己杀了他师父,他们之间那点基于伪装和试探的、脆弱的情愫,恐怕会瞬间粉碎,化为齑粉吧。
也好。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摒弃脑外。
国师也好,皇子也罢,凡是阻碍大靖安定、威胁她所在乎之人的,皆是——暗影诛杀之目标。
她轻轻拔出墙上的短剑,剑身如一泓秋水,映照出她冷冽坚定的眉眼。
弑师之局,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