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村主任王长林继续解释道:
“像南星这种情况,长期下落不明,你想离婚,属于法律上说的‘一方失踪,另一方起诉离婚’。咱村里只能开证明,最终判离,还得法院说了算。”
“有了村委会的证明和乡亲们的证词,法院那边就好说话了。他们会走个公告程序,在报纸上登个启事,公告期满,如果沈南星还不出现,法院就可以缺席判决离婚了。”
“这事儿有先例,我晓得。”
王主任这峰回路转的一席话,瞬间像一道光照进了晨小玉灰暗的心房。
那一刻晨小玉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她连忙站起身,对着王长林和老李头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王主任!谢谢李伯!我……我这就回去写!”
接下来,晨小玉按照村主任说的开始一笔一划地写着那份饱含血泪的陈情书。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写尽了她这几年孤灯下的凄凉与绝望。
与此同时,老李头则挨家挨户地拜访那些见证过沈南星出走的老邻居、老伙计,大牛则拿着纸笔,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位受访者的讲述。
“南星?唉,那孩子心真狠…”
“这些年可苦了小玉了……”
“小玉可怜啊,一个人又带孩子又干农活,日子难熬……”
一句句朴实无华的话语,一份份按着红手印的证词,汇聚成一股沉甸甸的力量。
村主任王长林整理好所有材料,又亲自跑了一趟法院。
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法庭收下了材料,核实了村委会的公章和村民证词的真实性,在县里一份发行量不大的报纸中缝,刊登了一则小小的“寻人启事暨离婚公告”。
六十个日夜,晨小玉的心在希望与忐忑之间反复煎熬。
她照旧下地干活,洗衣做饭,只是眼神总忍不住瞟向那条通往村外的路。
晨小玉既害怕真的看到丈夫沈南星那个早已模糊的身影,又隐隐害怕他永远不会出现,让这悬而未决的状态继续下去。
村里人的目光复杂起来,有同情,有好奇,也有等着看“好戏”的闲言碎语。
晨小玉一概不理,只是埋头干活,沉默得就像一块石头。
六十天,在漫长的十年等待里,不过弹指一瞬间。
公告期届满之日,丈夫沈南星和沈家人依旧没有在村口出现,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传来。
消息是张文书亲自送到晨小玉家的。
那天午后,阳光难得地拨开了早春的阴霾,暖融融地洒在院子里。
张文书手里拿着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纸,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
“小玉!成了!法庭的判决书下来了!准予你和沈南星离婚!”
晨小玉正在劈柴,沉重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手指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颤抖着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
目光贪婪地掠过那几行简洁而有力的铅字——
“……沈南星下落不明已满二年(实际远超此年限)……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原告晨小玉请求离婚,符合法律规定……判决准予离婚……”
数年积压的泪水,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晨小玉没有号啕大哭,只是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肩膀,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砸在判决书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这泪水,冲刷的是无尽的委屈和痛苦,也冲刷出一个属于晨小玉的崭新的起点。
“好了好了,小玉,哭出来好,哭出来就好了。”
老李头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院门口,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小玉啊,从今往后,你是自由身了!带着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晨小玉用力点头,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攥紧了那张判决书,抬起头,望向天空。
午后的阳光,正穿透厚重云层的缝隙,洒下几道耀眼的光柱,落在她身上,也落在她脚下的土地上。
那光芒虽不炽热,却带着一种穿透寒意的、令人心悸的明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是泥土解冻的微腥和淡淡的柴火气息。
自由的味道?
或许是。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卸下枷锁后的茫然与真实的轻松。
前路依然未知,像村外那条蜿蜒伸向远方、被阳光照亮的黄土路。
晨小玉慢慢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斧头,握紧。
这一次,斧柄上传来的,不再是麻木的冰冷,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属于她自己的、可以劈开一切荆棘的力量。
她朝着老李头和文书,露出了一个极其艰涩、却无比真实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阳光在她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坚定地指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