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长沙来了一位神医的消息不胫而走,找上门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些 原来到真统一来找真常恩和真旺庆看过病的病人,一眼便认出了他,都十分热情地邀 请他到自己的家里去做客,真旺庆笑着一一谢了。
由于来的病人多了,真旺庆带的药少,他只好每个病人配一帖,并叫他们留下详 细通讯地址,答应回家后再给他们配药寄来。
手上没有药了,真旺庆第二天只好搭车回到了咸宁,客车到马桥大屋肖山城上的 三岔路口时,真旺庆下了车,然后沿着周家铺的公路,一路哼着歌向家里走去,走到 周家铺时,天开始黑了下来。好些时没有看到父母亲和长子水清了,同样好些时没有 看见弟弟泉柏和弟媳金枝及侄儿东鑫,真旺庆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这离开了故土的一 家人,马上就可以看见他们了,他便拔腿跑着到了医院门口,迫不及待地进了周家祠 堂,出了后门,到了后院父母亲的家门口,看见一家人正在吃晚饭,他高兴地叫了一 声娘,又叫了一声爸。
听见叫声,正吃饭的一家人不约而同地一齐转头看见了旺庆,水清甩掉手上的筷 子,叫了一声爸,跑过来抱着父亲的大腿不放手。东鑫也丢掉筷子,叫着大伯跑过来 抱着大伯的另一条腿不放。真旺庆高兴地答应着两个孩子,从包内拿出从长沙给他们 买的糖和饼干,塞在他们手上,叫他们坐到桌子上去吃饭。两个孩子接了糖和饼干, 高兴地说不吃饭了,边往门外跑,边撕着手上的饼干包装。
胡金枝起身拿干净碗筷要给大哥打饭,真旺庆叫她不要打了,他将包往桌子上一 放,坐下来。将两个孩子没有吃完的饭倒在一个碗内,端起来有滋有味地吃着。
吃完饭后,方春莲起身收拾碗筷,被胡金枝拦住了,她叫娘休息,自己麻利地将 碗筷放到盆里打水洗着。真旺庆拿出烟来递给父亲一支,递给娘一支,递给弟弟一支, 自己点燃一支吸了一 口,把这次到长沙去了一趟的情况向他们详细地压低声音说了, 并且说不出去不晓得,这次一出去,大开了眼界,他建议父亲还是带着一家人往外边 走,说到外边去,钱好赚,不受人管。
真常恩低着头抽了两口烟,重重地吐了出来,抬头看着坐在面前的两个儿子,语 重心长地说:“崽,我这是个不缺钱花的人家,’荣恩堂’这块牌子迟早要挂起来,还 要你两弟兄来帮我一把,我已经六十多岁了,不晓得哪一日倒下去,这个家得靠你两 弟兄,’荣恩堂’这块牌子得靠你两弟兄。再大的树也有根,这里是我们的根,是’荣 恩堂’的根。”
真旺庆听着父亲的话,不再言语,他深深地理解得了父亲心里装着的理想,这是 祖上寄托在他身上的厚望,现在父亲老了,他在把这个不死的希望往下一代传,父亲 是在争一 口气,争一口堂堂正正做人的气,有些话不好多说,怕隔墙有耳。
见两个儿子不说话,真常恩知道他们理解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便催旺庆早点回去, 说出去这么久了,万珍肯定挂念着他。真旺庆答应了一声,叫父母亲保重身体,便起 身走出了门外。真泉柏跟着大哥一起出了门,真旺庆叫他去忙他的事,泉柏说送大哥一程,真旺庆没有拒绝。
兄弟俩边走边谈着,真旺庆问了医院的情况,问了杨长利同父亲的关系。真泉柏 告诉大哥,现在就爸一个人坐诊,一天到黑闲不了,他怕父亲这样下去要拖垮,建议 大哥迅速想办法到医院来,说杨长利只管收钱,用钱,成日到处吃喝玩乐,拿医院的 钱做人情,根本不管父亲的死活。
真旺庆叫弟弟想办法帮父亲挑点担,叫他抓紧时间读书,早点坐诊接待病人,积 累临床经验,他说自己回去后不再到生产队的医务室去了,边做家里的农活,边等父 亲的通知,只要父亲开了口,他随时到医院来。他叫泉柏回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 叫父亲抓紧办。
到原来的茶厂医务室门口了,真旺庆和真泉柏站在这个物是人非的地方,百感交 集,这是父亲走出故土的第二个落脚点,他们不晓得自己一家人的最终落脚点应该在 什么地方,像这样一家人的命都捏在别人的手上,肯定不是出路,要想把“荣恩堂” 的牌子挂出来,最终得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真旺庆叫弟弟回医院去,不要他送了。真泉柏叫大哥好走,真旺庆转身向真统一 走去,真泉柏站着看着大哥的身影消失在大路的尽头才转身回到了医院,到制剂室去 帮碾药工们一起碾起了药,并轻轻把大哥刚才对他说的话对父亲说了。
第二日上午,真常恩趁病人少的时候,休息了一下,找到杨长利办公室把打算把 大儿子旺庆弄到医院来帮自己的忙的话说了,说自己一个人坐诊,实在吃不消。杨长 利一听说要把真旺庆弄到医院来,暗暗吃了一惊,他最担心的时候到了,在他的心里, 真旺庆就是一只不说话的斗牛,一旦惹怒了他,他就会要送你的老命。
杨长利低着头,抽着烟,想不出拒绝真常恩的办法。公社是不必去告状了,他晓 得这个医院可以没有他,但绝对不可以没有真常恩,领导们只会稳住真常恩,为他们 赚钱,更因为这个医院的名声越来越大,成了公社外在形象的一块招牌,如果真旺庆 进来了,这个强劲的对手将会把他的美梦变成烟云,这握在手上的权力,也就要易主, 现在即使不能把秘方弄到自己的手上,完全控制住真常恩,如果把这个医院控制在自 己的手上,也能使自己受益一生。但是,现在真常恩的势力越来越大了,自己单枪匹 马一个人,要对付他一家人,特别是他的长子真旺庆现在又要到医院来了,这个局面 他无法控制。要想永远在这个地方立住足,就得增强自己的力量,这是超过任何行政 干预的最强硬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