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讲筵”的盛景落幕,李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沉眠。
他的身体虽在宿舍的床上安歇,意识却并未如常回归,反而因强行分化“功德墨莲”而导致“诗魂”本源出现裂痕,陷入了被无尽历史记忆洪流反噬的险境。
苏绾彻夜守护在侧,最先察觉到李砚即便在昏睡中,身体也呈现出不正常的冰冷,且呼吸时断时续,仿佛正被某种无形之物拖拽着下沉。
她尝试呼唤,却无法唤醒他。
情急之下,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长安风物志》残卷,将其轻轻贴在李砚额头。
书卷泛起微光,一股温润之气暂时稳住了李砚即将溃散的生机。
与此同时,在李砚的意识深处,原本星光璀璨的庭院正被不断涌入的、混乱破碎的历史影像所淹没。
代表初心的“小忆”蜷缩在光秃秃的树下,身体变得半透明,惊恐地抵御着那些不属于李砚的、冰冷而庞大的记忆洪流。
“安史之乱的血”、“焚书坑儒的火”、“崖山之后的泪”……这些沉重的集体记忆正试图吞噬他个人的存在。
就在李砚的“诗魂”即将被撑爆的瞬间,一缕极细的墨丝从他手腕浮现,化作少女阿莲的虚影。
她面带忧色,对苏绾低语诗谶:“七莲离枝,本源失据。欲寻归途,须入断墨。”同时,李砚床头的旧毛笔轻轻震动,笔尖的残灵“阿灰”在桌上艰难地划出两个字:“终南”。
苏绾瞬间明悟。
她知道,李砚将力量播撒出去,却动摇了自身的根基。
唯一的生路,就是去往那个他曾提到过的、埋葬了无数无名诗人执念的“断墨谷”。
而根据《长安风物志》的零星记载,那处秘境的入口,恰恰就在终南山深处。
情况万分火急,苏绾立刻联系了大壮。
听闻李砚命悬一线,大壮二话不说,立即调动“传灯社”的资源,借来一辆能应付山路的越野车,并备齐了登山装备与急救物资。
校报的“老章”也闻讯赶来,他没有多问,只是将一部加载了本市最详尽古地图与地质资料的平板电脑塞给苏绾,沉声道:“去吧,这里我们守着。记录下你们的脚步,这也是‘传灯’的一部分。”
是夜,月色凄迷。
苏绾与大壮架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李砚,驱车驶向沉寂的终南山。
车灯划破黑暗,照亮前路。
途中,苏绾紧握着李砚冰冷的手,不断对他讲述着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试图用属于“他自己”的记忆,为他构筑一道抵御历史洪流的堤坝。
抵达山脚,冷风如刀。
大壮背起李砚,苏绾手持一盏充电提灯走在最前,这便是他们的“孤灯”。
三人组成的寻根小队,在寂静的夜山中,踏上了一条充满未知与悲壮的道路。
提灯的光芒摇曳,偶尔扫过路边被岁月侵蚀得字迹模糊的古代碑刻。
那每一块“断碑”,都仿佛是李砚此刻破碎诗魂的写照,也像是无数被遗忘的先贤在无声地指引。
苏绾抬头望向幽深的山谷,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不仅是学霸苏绾,更是《长安风物志》的传人,是立誓要守护文化火种的“文枢守护者”。
今夜,她将以己之心,为他照亮通往“断墨谷”的险途。
山风愈发凛冽,吹得树影如鬼魅般摇晃。
大壮背上的李砚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眉头紧锁,仿佛在与梦魇搏斗。
“李砚!”苏绾急忙回身,将提灯凑近。
灯光下,她惊恐地发现,一缕极淡的、灰黑色的气息正从李砚的眉心丝丝缕缕地溢出,随风飘散,如同正在消逝的灵魂碎片。
“他的记忆……在逸散!”苏绾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长安风物志》残卷猛地一烫,一幅模糊的地图影像自书页投射在前方潮湿的石壁上,影像中心,一个用古篆写就的“谷”字,正闪烁着微弱而急切的光芒。
阿莲的诗谶再次于她心底响起,带着一丝决绝:
“以身为薪,燃灯照路;以心殉诗,方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