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花火·春雷引】
一
1984年1月28日,腊月二十六,小年。
距“3·15”爆炸计划,还有四十六天。
凌晨四点零五,京城南郊,
废弃的“红星”人民公社礼堂。
屋顶塌了半边,积雪压垮的梁木倒挂,像一排冻住的钟乳石。
舞台幕布早被风撕成碎条,哗啦啦地飘,灰白里透出一块褪色的红:
“1977,农业学大寨”。
林羡蹲在舞台底下,把最后一节干电池塞进电台。
绿色指示灯“滴”地亮起,像深夜里睁开的独眼。
耳机里传来沙沙电流,随后是节奏分明的三长两短——
莫尔斯电码:
“杏花已上路。”
她侧头,用气声报告:“目标离开实验林,向南移动。”
黑暗里,陆晏珩只露出半张脸,下颌线被雪光削得冷冽。
“收网,进入‘春雷’第一阶段。”
二
“春雷”——
他们给猎杀季莫年起的行动代号。
三步:
1. 诱杏花离巢
2. 逼他呼叫补给
3. 让补给车变成他的移动棺材
此刻,第二步开始。
三
诱敌的“饵”,是林羡。
——准确说,是她的“专业”。
一周前,陆晏珩通过惊蛰,把一条“黑市消息”放出去:
“有人愿意出高价,买季莫年手里的‘边境冻土数据’,买家是——
中国北方地质研究所,临时聘用的资料员,林羡。”
身份半真半假,却足以让季莫年嗅到“间谍套利”的血腥。
于是,今夜的“红星”礼堂,成了双方约定的“交易点”。
四
四点四十。
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熄火,车门“哐”两下。
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节奏,一共五道。
陆晏珩贴墙,抬手比出“五”的手势,随后收拢成拳——
“留活口,杏花优先。”
林羡把枪保险轻轻拨到“单发”,深呼吸,舌尖尝到铁锈味。
她想起陆晏珩昨晚的话:
“第一次面对面,别看他眼睛,看胸口——
那是你子弹该去的地方。”
五
门被推开,寒风卷雪灌入。
季莫年出现在光束里——
高个子,灰呢大衣,领口别着那枚铜质杏花,五瓣,在雪夜里泛着暗金。
他身后,四名苏军便衣,AK藏在长风衣下,枪管撑起布料,像丑陋的肿瘤。
“林小姐?”
男人开口,中文带一点远东口音,尾音软,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冷。
林羡从舞台侧幕走出,双手高举,示意自己只拿了一只“文件袋”。
“数据在这里,我要的钱呢?”
季莫年笑,拍手。
身后人拎进一只黑色手提箱,打开——
满满当当,美元。
“先验货。”
他抬手,掌心向上。
林羡把文件袋抛过去,却在半空故意偏了角度。
纸袋砸在雪水里,散出一地“冻土剖面图”——
其实是她熬夜画的“假地质报告”,比例尺、等高线、误差值,足以乱真。
季莫年弯腰去捡,胸前空门大露!
就是现在——
陆晏珩在后台,猛地拉下电闸!
整座礼堂瞬间漆黑!
与此同时,林羡就地一滚,耳边已听见自己心跳,比枪声还快。
“砰!”
她扣动扳机,枪口火焰在黑暗中炸开,像一朵骤亮的杏花!
子弹穿过季莫年左肩,血雾喷在雪上,粉得刺目。
男人闷哼,滚到桌后,拔枪回射!
AK的火舌撕裂幕布,碎布片像黑蝶,四散飞舞!
六
枪战持续四十六秒。
陆晏珩从侧门突入,微冲点射,两发一命,瞬间放倒三名护卫。
第四名刚要拉响手雷,被林羡一枪打穿右腕,雷滚到季莫年脚边——
“轰!”
地板炸开,木屑与碎雪冲天,房梁“咔嚓”一声,半根砸下来,正堵死出口。
火光里,季莫年拖着伤腿,向后台窜逃。
陆晏珩飞身追去,却被塌落的横梁拦住。
“林羡!补枪!”
他吼。
林羡咬牙,爬上台面,十字线对准季莫年后心——
却在扣动瞬间,脚下一滑,子弹偏了半寸,打入墙角。
季莫年已跃出破窗,跳入茫茫雪夜。
七
“追!”
两人翻窗而出,只见雪地上,一道血线蜿蜒,通向礼堂后的麦场。
麦场空旷,停着一辆解放牌卡车,车头绑着苏联军用伪装网。
季莫年踉跄上车,关门,引擎嘶吼。
陆晏珩抬枪,连射轮胎——
“噗、噗!”
防弹轮胎,只炸出白烟,车速不减,冲出麦场!
林羡眼疾手快,甩出最后一枚“RG42”——
手雷在空中划出弧线,砸进后车厢!
“轰——!”
卡车瞬间被火球吞没,冲击波掀得两人扑倒在雪里。
烈焰把夜空烫出一个窟窿,雪片落下,未及近火,已被蒸发。
八
火光里,林羡却浑身发冷。
“死了?”
“没那么容易。”
陆晏珩咬牙,拽她起来,“看——”
只见火海边缘,一个火人滚落雪地,几下扑打,竟踉跄站起——
季莫年,大衣烧尽,铜杏花被烧得通红,烙进锁骨,像一枚血红的烙印。
他拖着残腿,向远处铁轨跑去,手里,高举一只遥控器。
“他还有后手!”
陆晏珩抬枪,却因浓烟遮挡,无法瞄准。
林羡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扯下耳机,按下电台备用频——
“惊蛰!B方案!”
话音未落,铁轨尽头,早已等候的东风内燃机车,突然拉响汽笛!
车头灯“刷”地亮起,像一把白刃,直刺季莫年!
惊蛰站在驾驶室,单手控杆,另一只手,朝林羡比了个“OK”。
“砰——!”
火车头以七十公里时速,撞上季莫年!
人体像破布麻袋,被抛向半空,又重重砸在雪地里。
铜杏花徽章,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抛物线,滚到林羡脚边。
她弯腰捡起,灼热瞬间烫焦手套,她却没松手——
仿佛要亲手掐灭那朵带血的死亡花。
九
火渐熄,雪又开始下。
惊蛰跳下车,把一只铝壳保温壶抛给林羡:
“江南寄来的,说是给新娘子压惊。”
壶身贴着一张便签:
“杏花酿,立春前喝完。——K”
林羡怔住,老K还在病房,却早把一切安排到立春。
她拧开壶盖,酒香混着杏花香,冲得鼻尖发酸。
陆晏珩走来,把那颗烧红的杏花,黏在她枪托上,
“留个纪念,也让后坐力提醒你——
下一次,别手滑。”
林羡笑着锤他,眼泪却砸进酒里,溅起微小涟漪。
十
凌晨六点,天边泛起蟹壳青。
礼堂废墟,雪与火交织,像一幅被撕碎的春联。
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
小年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林羡举杯,对着东方第一缕光,轻声道:
“立春见。”
陆晏珩低头,吻掉她睫毛上的雪:
“立春见,陆太太。”
——第十九章·完——